長租公寓“大逃殺”
在長租公寓消亡了又重生的這場資本“游戲”中,年輕的租客們成了最后的犧牲品。
2018年杭州鼎家公寓暴雷,接著輪到寓見公寓、昊園恒業,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的長租公寓一時哀鴻遍野、風聲鶴唳。
不過暴雷潮之后,業內人士將希望轉移到房企?!吨袊L租公寓市場發展報告2018—2019》指出:目前在融資方面,國企和開發商背景的長租公寓品牌,往往具備更強的綜合實力,擁有大量的優質資產,也獲取了大多數的住宅租賃用地,因而更受資金青睞。
然而,不到半年,朗詩、遠洋等房企剝離長租公寓業務,萬科、碧桂園、世聯行等暫緩旗下長租公寓業務的擴張。
長租公寓不是回歸理性,而更有可能風口沉寂。
回顧這場更類似于為金融機構和房產企業定制的投資“游戲”,長租公寓在資金和聲譽雙雙破裂中消亡又或重生,或許對整個行業來講沒什么不好。但是,年輕租客們卻成了最后的犧牲品。他們渴望在高房價時代過上舒適的生活,可長租公寓越來越不舒適。
暴雷不止,租客“流浪”
“我們不過是付了個房租,又不是投資P2P,怎么也想不到會爆倉”,很多寓見公寓的租客到現在還覺得滿腹委屈。
去年10月份,在寓見公寓住了兩年的劉先生,接到物業來的電話,說是房東已經兩個月沒收到房租,想要聯系房客商量補交房租的事宜。但是,此前自己明明已經交了一年的房租,這讓劉先生心生疑竇,打算聯系寓見公寓,弄清原委。
然而,他發現寓見公寓的官網、官微查看電子合同都已無法打開,打400電話沒人接,聯系寓見管家的微信和電話,也沒有接通。萬般無奈之下,他只能進入維權群,一邊焦急等待消息,一邊擔心房東趕人。在群里,他看到有不少租客已經被要求離開公寓。
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北京的昊園恒業,10月13日,一百人左右的租客及房東組成的維權群眾,來到北京朝陽區昊園恒業總部進行維權。但維權的結果并不樂觀,有位租客說:“一開始該公司曾承諾三天退錢,并沒退;后來又說最遲在11月2日,但到11月1日晚上還沒退;再打電話催,就只說“幫忙催”?!?/p>
2018下半年長租公寓這場暴雷潮來得毫無預警,年輕租客們對房租上漲的怨念還未消解,就莫名其妙背上債務、被趕出公寓。僅粗略估計,波及數萬人,逃離公寓者眾多。
租房貸被叫停后,長租公寓的擴張變得低調,張口閉口宣稱進入精細化運營,多數租客以為風暴已經過去。但事實并非如此。
2019年元旦前的五六天,蘇州的上千名租客、房東、供應商接到來自樂棧公寓的通知書:公司本月正在進行并購重組,問題已至政府職能部門備案,期間所有業務問題暫不受理。
緊隨其后,房東們立馬催促租客盡快搬離出租屋,稱逾期未搬造成的損失概不負責。
5月份,“國安家”的一位房東,也張貼了一張通知,稱公司已經欠我一個月房租未付,請你們于本周五之前搬離此處。很多剛住進公寓一個月的租客無奈之下搬離了房子。
長租公寓的暴雷并沒有終止,而是以更大的范圍席卷行業。從以上兩個案例可以看出,長租公寓的危機從一線城市蔓延到二、三線城市,從創業公司擴展到有背景、有資源的集團項目。
時至今日,距離寓見公寓暴雷已有半年有余,目前仍有大量租客的租房押金還沒有退還,而“國安家”的工作人員曾承諾租客搬離房屋之日起,15個工作日內完成退款,但結果不僅沒了賠償金,連押金和房租的退款金額都沒有完全退回。
“金融游戲”收割年輕租客
對于去年被趕出公寓的租客來講,最悲催的不是無家可歸,而是莫名背上債務、影響以后買房。
一位來自昊園恒業長租公寓的租客稱,在找房過程中接觸到了北京昊園恒業公司。
該公司中介說:“使用元寶e家平臺交房款可以押一付一,減輕你的房款壓力”。簽約后他每月如期還款,可一天房東突然來到公寓住處,讓其趕緊搬走。事后他才知道“押一付一”實際是分期貸款,如果沒按時還款,將影響個人征信,以后不能貸款買房。
自己無房可住卻還得按期還貸,這是大多數租客的共同境遇,而這一切都源于租房貸。
租房貸簡言之就是:長租公寓與第三方機構合作,讓租戶以借貸方式實現分期付款,使得缺少存款的年輕白領可以月付租房,擴大市場人群。同時,長租公寓企業從機構一次性獲得整年租金,然后分月付給房東。
租房貸的金融游戲,可謂是給回報周期長的長租公寓帶來了最合適的擴張途徑,以方便其快速競爭、拉攏投資。但它是建立在租客的個人征信體系上,中介在誘導他們簽訂租房合同時,往往對這部分諱莫如深。
而被驅逐的租客們,為了能夠解除公寓暴雷給自身征信記錄可能帶來的不良影響,也付出了一定的代價。寓見公寓暴雷后,眾多租客紛紛建起維權群,有些群的人數甚至高達2000人,他們一面經受隨時被房東趕出的壓力,一面周旋于寓見、房東、金融機構、物業,最終去年年底的集體投訴,讓他們的個人征信免受牽連。
但前提是他們被要求立刻搬離原房源,否則征信仍然會受影響。而且很多租客的押金到現在還沒有被退,盡管寓見換了一個又一個接盤俠,但他們都有統一口徑:相關糾紛應該由租客和原寓見團隊去協商解決。
當然,寓見團隊早已不見蹤影。
租房貸也是長租公寓暴雷的核心緣由。公司通過租客名義從貸款機構獲得全年的房租,將其用作擴張的資金,而一旦擴張速度過快,就給公寓運營的資金鏈帶來極大風險,尤其是貸款機構如果停止借錢,必然直接導致資金鏈斷裂。北京昊園恒業、寓見公寓、鼎家公寓等都是由此倒閉。
這些公寓倒閉后,人去樓空,該跑路的跑路、該辭職的辭職,只留下年輕租客們去收拾一堆爛攤子。一位剛踏入上海的女性自嘲:還沒正式步入社會,就已經開始經歷人生第一次維權。
買房難,租房也難
2018年萬科長租公寓業務覆蓋30個主要城市,累計獲取房間數超過16萬間,而到了9月份,萬科深圳公司城中村改造暫緩推進,暫停拓展萬村計劃的新房源。
截至去年7月底,碧桂園的長租公寓超過3萬間房,但公司曾設想的“長租城市”尚未實現。
朗詩2017年才不過1.5萬間房源,到了2018年達到4萬多間,可兩年間該業務合計使上市公司虧損2.34億元,故此,朗詩公告稱,包括長租公寓在內的5項業務以9.81億元的代價剝離至控股公司朗詩集團。
一面是不斷淘汰的長租公寓品牌,一面是房企逐漸剝離旗下長租業務,并停止擴張,這直接導致長租公寓供應不平衡的現狀加劇。
有機構測算,2020年、2030年的近五年高校畢業生人數分別將達到0.45億、0.67億,假設流動人口租房比例維持在67.3%。由此測算出2020年、2030年我國租賃人口規模將分別達到2.2億、2.65億,相較目前1.91億租賃人口規模,仍有近40%的增長空間。
但擺在年輕群體面前的,不只是長租公寓供應不足的問題,而是為資本和利益裹挾的行業病態,一次次將租客置于生命或財產威脅之中,讓他們無處可住、無從安心。
去年9月份,阿里病故員工家屬將自如起訴至法院,原定于27日開庭審理,后因自如公司申請司法鑒定,開庭時間予以延后。而在這期間,北京26名租客以租住了剛剛裝修完工的自如住房、身體出現不適為由,也對自如提出了起訴。
這讓8月底作出承諾的自如倍感尷尬,更難堪的是:自如又被多家媒體曝光,讓用戶簽署帶有封口性質的文件,以逃避責任。
甲醛門波及的不只是自如。深圳市消委會發布的“2018年消費投訴情況分析報告”顯示,長租公寓甲醛超標問題已成為消費者投訴的新熱點之一,全年投訴量近500宗。上個月,自如、蛋殼公寓、愛上租等長租公寓平臺都被約談,要求相關企業就體驗發現的問題,說明情況并提出整改舉措。
雖然各地租客投訴長租公寓的案例不斷增多,但維權成功依舊很難。一些租客稱:要認定房間為甲醛房并不容易,“自如提出了各種檢測條件拖延時間,導致很多甲醛檢測到現在還沒進行”。
2019年,長租公寓想要的是如何存活下去,而租客祈求的不過是舒適安全的生活住所,可僅此一點或許都很難實現。公寓平臺自顧不暇,又如何為租客分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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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租公寓面臨著最后一次洗牌,之前是被動,現在是主動。就看洪水來臨之前,誰能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