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大城市回小地方,就是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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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導讀:當大多數年輕人都奔赴城市去打拼自己的未來的時候,有一波年輕人已經在夢醒時分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他們從大城市回到他們最熟悉的小地方,演繹著另一番故事。今天我們就來看看,看似躺平的他們究竟是如何沖破枷鎖,奮力拼搏的。

他們回歸鄉村對抗現實,重新發現和改變鄉村,更發現生活的另一種可能。

然而正如許多故鄉已難有田園詩,逃離回歸也可能不是終點,更可能是另一場冒險。

  • “那個賣螺螄的方案,顆粒度還不夠細?!?/li>
  • “我們應該為鱔魚找到新的玩法?!?/li>
  • “把客戶沉淀成為我們的私域流量。”
  • “上次拍那個花生視頻,沒啥子(什么)體感?!?/li>

這些農貨版互聯網“黑話”,不是飆在有大幅落地玻璃的公司會議室,而在四川榮縣的大山里。

一場“互聯網銷售復盤會” 正在激烈進行,但村民們更喜歡老話,叫“壩壩會”,場壩上熱鬧非凡。

中間一張折疊大圓桌,藍色塑料凳圍幾圈,就是會場了。

PPT現場畫,稿紙寫滿了,就撿塊泥巴在地上比劃。

會議由“項目PM”主持,每個人都能自由發言,甚至還會“argue(爭論)”。

復盤會常常一開就半天,直至炊煙裊裊,腳邊燦黃的玉米棒,陽光下格外耀眼。

人們嘴里的“互聯網黑話”,大都從網上培訓視頻學來的。

“聽得太多,入腦咯?!睅ь^人龔勛說。

坐在他四周的成員,曾是城市白領,小商人,半掛司機,水果攤主和烤串小哥。

他們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逃離大城市,抱團隱居大山。

在這群年輕人眼里,隱居生活不只是“采菊東籬下”,而是更現代更自由地生活。

他們拉起網線,人手一個網店,組成互助社。他們把大地的饋贈運到山外。

商品包括柑橘,鱔魚,河蚌殼,浮萍,水葫蘆,甚至泥土,無奇不有。

他們自認為是一個“team”,奉行平等和共贏。不同項目里,誰行誰當PM,即使是夫妻,工作上也保持獨立。

這個自帶烏托邦色彩的互助社,成員大多來自大城市,跟當下大多年輕人一樣,承受生存重壓和職場焦慮的席卷。

不過,他們的“逃離”不是消極式躺平,而是帶去城市的社區形式和互聯網生產關系,與鄉土社會進行一場嫁接試驗。

他們在對抗現實的同時,重新發現和改變鄉村,更發現生活的另一種可能。

然而正如許多故鄉已難有田園詩,逃離回歸也可能不是終點,更可能是另一場冒險。

一、“還沒開跑,就不想比了”

從成都往南至榮縣,隧道似乎沒有盡頭。

河口鎮就躲在群山中一處丘陵地,到處是玉米地和芭蕉林,白墻灰瓦點綴其中,安寧得如同世外桃源。

這里的鄉民世代務農,甚至大多沒出過大山,熱鬧都來自一群山外的年輕人。

從西安到榮縣,32歲的龔勛走了八年。他在西安賣過燒烤,每天夜里守攤到凌晨五點。

早期,用他的話講“也是輝煌過的”,燒烤店占了三層舊樓。但很快周邊要拆遷,所有努力歸零。

關店后,他放下大學生和老板身段,去給人打工,在羊肉泡饃店當廚,還賣過保險,每天三百個陌生電話,他硬著頭皮撥號碼,照著提詞板念,也說得哆哆嗦嗦。

有時業績不夠,還得自己掏錢買。

最難受,是那種自尊被人遺棄的感覺。

后來,龔勛結了婚,有了孩子,卻仍住在出租屋,有時房東要得急,房租湊不夠,就得連夜搬。

孩子教育也頭痛,眼看一天天到就學年齡,工資與房價差距卻越拉越大,各種補課培訓班還動輒標出天價,“還沒開跑,就不想比了?!?/strong>

窒息的感覺漸漸壓過來,孩子需要的支出越來越多,工資卻沒跟上,出租屋隔一陣又要搬,無論房價、租金,全都在漲,不知什么時候,龔勛覺得,那道來自未來的光芒,已微弱得看不見。

龔勛曾在西安打拼8年

每年春節回家,龔勛都難得喘息,在小鎮走走,見見老朋友,享受片刻的自由自在。

有一年,他在小鎮水吧跟老同學喝茶,說起另一個朋友,在臨近的內江市創業,兩人當即開車過去請教,回頭念頭就此種下。

家人卻從沒想過龔勛再回河口,他們的思想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大城市的地溝油都更香,硬撐下去,是唯一可能。

當龔勛提出回去的想法時,家人都憂心忡忡好一陣,首先還不是物質上的憂慮,而是擔心他精神出了問題,太消極了,甚至抑郁。

而龔旭說服家人的辦法,是先斬后奏,私下里他開始籌備回小鎮創業。

回去還是留下?這個問題也折磨著河口鎮青年范余勝和出身貴州苗鄉的妻子陳進飛。

畢業后,兩個農村青年一起到福州闖蕩,想看更大的世界。

畢業后,陳進飛從未想過還會回到農村,在福州,依然是飆升的房價,封住他們向前的路。

下一個退守地是成都,陳進飛喜歡這里,氣候,美食,天空平靜的藍色。

不平靜的,卻依然是房價。

繼續退守南充,最后想,既然都離開大城市,還不如回老家,多年長跑的愛情,總要有個安放。

“起碼農村還能修得起房?!?/strong>丈夫范余勝說。

范余勝、陳進飛夫婦曾回鄉一起務農

另一位90后小溫,曾是留守兒童,回鄉的動力更多源于親情。

父母常年在杭州打工,爺爺奶奶把他帶大。爺爺教會他摸鱔魚,撈河蚌。

玩累了,就循著奶奶廚房的飯香,大步走在夕陽里。

帶著這些溫暖的記憶,小溫到山外走上藝術之路。

先在杭州一個油畫基地,租住在蕭山機場附近的農民房里,畫賣不動,差點沒把自己餓死。

和許多失意的藝術青年一樣,擱了畫筆,向現實低頭。

他轉行學貨車駕照,輾轉許多工地開水泥罐車,跑長途,累點,卻也賺得多些,月入過萬也很平常。

后來,家里傳來噩耗,奶奶去世了。他把爺爺接到身邊,平時在工地跑車,好不容易空閑點,就用水泥罐車拉著爺爺去江邊看錢塘大潮。

江南的水土,四川老爺子總住不習慣。小溫知道爺爺的心意,眼瞅著錢也攢了一些,就帶爺爺回河口鎮,好讓他每天都能喝到鎮上的蓋碗茶。

別人眼里的風平浪靜,不過是自己生活里的迫不得已。

這些年輕人重拾鄉愁的背后,是生存的糾結和拉扯。城市化依舊轟烈,到2021年,中國四個一線城市人口已經超過8300萬,至少16個城市人口超過1000萬。

聚集與繁華的另一面,是內卷與生存焦慮。

年輕人群體逃離北上廣,到終南山隱居,到麗江開民宿或到山里建農場等新聞,不時見諸報端。

多年來,“逃離”一直是彌漫在城市年輕群體的痛點情緒,堅守還是逃離,這是幾乎所有城市外來年輕人經歷過的靈魂拷問。

二、回到小城,芒刺在背

西安的龔勛,福州的范余勝,杭州的小溫,幾個“城漂”青年不約而同回到河口鎮時,并不知道彼此將要面臨怎樣的命運。

“逃離城市龍卷風一時爽,回到農村菊花殘滿地傷”。

對這群年輕人來說,不在城市當沙丁魚,很可能就只能在農村當條咸魚。

龔勛回到小地方的感覺即是如此,芒刺在背。

壓力首先來自家里,現實層面的考慮尚就能克服,鄉土世界面子心重,“大城市混得不好才回小地方?!?/strong>

龔勛很清楚,他即將面臨的是什么,走在鎮上街道都不自在,總覺得有人在背后指指點點。

榮縣河口,是那種典型的川南鄉鎮,店鋪墻體老舊,多以農機副食為主。

零星的家電和國產手機專賣店,則出現小鎮中心地帶,道旁低矮綠植濺滿灰泥,行人稀少,樹木凋敝,守店的小孩埋頭刷手機消磨時間。

從略微破損的小鎮主干道拐進小巷,卻是另一副熱鬧景象,快遞堆積,人員忙碌,麻將館旁的卷簾門鋪子,就是龔勛逃離城市的落腳點。

龔勛的大學專業是動畫設計,還學過編程,對互聯網那套還是有些認識。

于是,他從外賣和團購入手,試試水。

在河口鎮,當龔勛開始做淘寶時,鎮上甚至還沒有快遞,發貨要騎著汽油摩托去縣城,來回要近兩小時。

而另一條更為艱難漫長的路,在人們的腦子里,是觀念的藩籬。

這位來自大城市的逃離者, 也像跟芒刺,扎進鈍固的小城世界。

龔勛時常隨身攜帶電腦在鄉下走訪收集農貨

為了趕龔勛回大城市工作,家人甚至動過念頭拔他網線,小縣城工作少收入低,創業若不成,只有月薪三五千的生活等著他,還不一定有。

龔勛自己眼里,他是時髦的互聯網創業者,但在保守的小鎮居民看來,他可能只是個落魄的怪人,甚至有些危險。

最初那段時間,他一麻袋一麻袋往家里搬東西,還在鎮上引起不小動靜,流言四起,有人說他做傳銷,有人說他詐騙。

父親見過世面,倒是慢慢理解,母親卻也跟著起哄,整天跟龔勛嘮叨:“不要做壞事哦,不要騙別人哦?!?/p>

一段時間過去,鎮上鄰居又能看到新的“稀奇”,龔勛開始每天往外面搬麻袋。

母親也終于信了,兒子真的在做正經生意,貨從網上發出去,錢也從網上打過來。

她去鎮上小廣場跳壩壩舞,逢人就說,兒子干的是正經事,還挺賺錢。還是沒人信,滿眼狐疑。

龔勛自己也干得提心吊膽,有流言傳說,機關已經在關注,人們議論,不定哪天就給一鍋端掉。

流言其實大多來自那些“相關者”,龔勛在網上賣的農貨,大都從當地農民手里收來,因為直接面對消費者,比以往商販收得高很多,農民多賺了錢,有人卻不高興。

龔勛的發貨倉庫,每天有上千包裹發送

正當龔勛在鎮上攪動池水時,河口鄉下范余勝夫婦的互聯網創業,則幾乎是在草叢里摸索。

他們的房子坐落在半山腰,門前是及膝的雜草,還有玉米地和芭蕉林。

即使在鎮里,都嫌這里遠。

和龔勛相似,兩夫妻也想到做網店。妻子陳進飛最初學淘寶運營,大都是在深夜孩子熟睡以后。照顧孩子是一方面,更重要是掩人耳目。

鄉下人眼里,女人就該帶娃持家,其他,那都是不務正業。

好在是,范余勝非常支持妻子創業。

即便“打水飄”,也要讓陳進飛折騰,他理解妻子,“她需要自己的存在感?!?/strong>

很快,范余勝感到壓力了,不覺間妻子已經比他掙得多。臉上有點掛不住,但還是被給妻子乖乖喊回家,“打打下手,服務領導?!狈队鄤僮猿啊?/p>

龔勛的名字,也開始在河口鎮流傳,鄉鄰們都能看到的,龔勛父親曾做小生意欠債,現在兒子回來“瞎搞”,竟然很快就把所有債務還清。

他請人做客服,但年輕人都出去了,龔勛的首批員工都是銀發族。

他們打字不溜,只能用手寫板回旺旺,后來龔勛要求,“你每句話前都要加個‘親’字?!?/p>

一開始老人們都害臊,拖了很久都不愿寫。后來習慣了,跳廣場舞老姐妹說話,開口就是“親”。

三、命運攸關的夜晚

當范余勝夫婦在鄉下農民房接通外面的世界,龔勛在鎮上保守眼光審視下也小有起色。

他們最初都不知道彼此,慢慢才道聽途說知道彼此存在,而更為直觀的關系,他們是彼此淘寶搜索頁面的“競對”,直到幾年前,范余勝與龔勛在那條小巷相遇。

對這次相遇,互助社成員稱為“河口鎮會師”。

兩人其實都曾在鎮上中學讀書,也算校友。

合作的理由很簡單,兩邊單子合在一起發快,價錢便宜得多,打包發貨一起動手。

很快,罐車司機小溫也不再只是送爺爺到鎮上喝茶,他跟范余勝以前是同學,看到小巷里堆積如山的快遞包括,他沒有多猶豫就加入進來。

運營技術現學現賣,她把老婆也拉進來,拜范余勝妻子陳進飛為師,每天到他們家待到夜里兩三點。

小溫家在另一處山灣。每天訂單產生的叮咚聲穿越幽暗的竹林,直至深夜仍不停息。

踩著他們的背影,更多的年輕人回到這里。

學機械制造專業的服裝批發商回來了,有人則是放下工地的焊槍,城市白領終于下定決心逃離,最終二十余位年輕人聚集在河口鎮,發起這個“淘寶互助社”。

淘寶互助社壩現場

而他們的“約法三章”,也來自現實經驗,原子化運營不可行,想傳統生意人那樣,打價格戰,相互傾軋,最后大家都沒飯吃。

  • 首先是要公平,同樣的農產品,不打價格戰,標價盡量一致;
  • 其次是開放,發現爆款不要獨享,而要主動分享,避免過度競爭傷和氣;
  • 第三條是獨立,淘寶店人手一個,名義上,即便夫妻之間也要分開,各自對運營結果負責;
  • 再一條是團結,雖然運營各自分開,打包發貨卻在一起,勞動起來不分彼此。

畢竟是非正式組織,互助社日常聯結,多的是輕松詼諧。

  • 所謂腦爆會,其實就是攢在一起吃飯“共創”;
  • 講運營復盤,實際就是在鄉下院子里“擺龍門陣”;
  • 也有組織文化生活,每次打包發貨完,拉下快遞點的卷簾門,在樹蔭下擺出幾張圓桌,稀里嘩啦搓麻將。

而這些“玩兒共創”的結果,有些是靈光一現的腦洞,有些,則是黑洞。

有人提出過賣泥,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榮縣被稱為西部陶都,特產細膩的紅泥,確實有人滿貨車地運出去燒陶。

于是,拿起鋤頭就上山挖泥土,當時的意氣風發,頗有一番遍地黃金的氣度,泥土挖回來,堂而皇之拍照上傳淘寶。

結果歪打正著,倒是有些人真來買泥,用處卻不是燒陶,而是潑上大糞當盆栽土壤。

此情此景,社員也賣得糟心,只好忍痛下架。

更多情況下,集體智慧往往都能靠上譜。

比如竹編籮筐,就能在網上找到一些豪氣買家,單次就下單幾十個,后來他們才知道,籮筐送到城里,并不拿來裝東西,而是當道具,裝修公司現場活動做廣告,在籮筐上涂滿防水材料,證明不漏水。

這可讓大家開了眼界,長了“姿勢”。

合作社“共創玩法”的最大受害者,是鄉野湖塘里的河蚌(即土鱉)。

本來可以安安靜靜待在淤泥里,躺平過一生,卻也被“賦能”新的妖嬈打開方式,去肉,只要殼,土鱉就能賣給藝術家,成為裝置藝術道具。

一起出去培訓學習,學回來滿口“黑話”,也能活學活用,漸漸變成笑話,成員之間說話,使用黑話的場景一般是揶揄或開玩笑。

有身邊人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也能演變成段子,他們給人解釋“爽點”:就是你已經困成一團漿糊,忽然有人給你抱來一個枕頭。

工人正在處理互助社的農村工藝品

這些互聯網文化在鄉土社會的扎根和滲透,比比皆是。

在河北南和,商家抱團在倉庫內做淘寶直播,通過產地倉,把分散的商戶吸引過來。

時間長了,在充斥著犬吠蟬鳴的農家小院,人們口中迸發的,更多的是GMV(成交額)、SKU(庫存保有量)、DAU(日活數)等行話,縱使他們并不知道為啥要這么縮寫。

河口鎮的年輕人尤其津津樂道的,是彼此之間的“扁平”關系和靈活溝通。

鱔魚項目的“PM”是小溫,爺爺傳下來的拿手活,他想在互聯網上玩出新花樣,結果卻給大家挖下大坑。鱔魚不便于運輸,加水,密封起來,包裹拆開的成活率只有兩三成。

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連日冥思苦想的小溫,終于迎來他的“阿基米德”瞬間。

他當即發動銀色捷達,乘夜趕往同伴家,完全不顧對方是否已經睡著,范余勝依然記得那個攸關互助社命運的夜晚。

接近十點,山野越發安靜,只剩潮涌的蟲鳴,遠些的田灣深處開始起霧,芭蕉林忽然亮起一道晃眼的車燈,驚起遠近一陣狗吠。

等車開近才發現,原來是朝自己來。小溫熄了發動機,邊走邊喊。

“你記不記得以前小時候摸黃鱔?”小溫站在院子里按捺住激動說。

范余勝單手插腰抽著煙停他講,“一般有黃鱔的洞口邊都有一層浮漂(浮萍)?!?/p>

范余勝沒立即明白,只說了聲“啊”,示意他講下去,“氧氣啊,植物能產生氧氣啊,我們在包裝袋里放點浮漂就可以了?!?/p>

互助社最終選的方案是野生水葫蘆,本來是田里、河里長的無用之物,擱進包裝袋里,“放頭牛都夠它吸的?!毙卮祰u道。

在小鎮人眼里,這個團體尤其顯眼。

他們讓孩子學看不懂的編程,送孩子去縣城上文藝班,大人的生活也過得“瀟灑”,互助社成員自我調侃,他們現在過著“大佬”般的生活:

閑暇時間很多,雖不至于登山滑雪潛水去南極,每年自駕出行二十來次,也算基本生活品質。

四、賽博農村的去與留

近一年里,淘寶互助社把近五百萬收入帶進榮縣鄉鎮,然后分散流轉到辛勤勞作的農民手里。

而據介紹,榮縣全年電商交易量已超過20億,土陶、農貨是主要產品,接近這座偏遠農業縣GDP十分之一,成為灰沉邊緣經濟地帶的逆光。

河口鎮只是縮影,更多鄉村在互聯網時代迎來振興和崛起。

在貴州大山里的淘寶村,每年從網上賣出去幾百萬把吉他,中年打工婦女回鄉在家門口工作,世居深山的農民離開土地,進入山下的工廠上班。

在重慶酉陽縣,獸醫轉行的電商協會會長,當選新一屆的全國勞模,他培訓了幾乎全線的淘寶店主。

在雪域高原林芝,出現了西藏的第一個淘寶鎮,這意味著,即便是雪域高原的小鎮,一年電商銷售超過3000萬,活躍網店超過300個。

互聯網經濟的持續下沉,也帶來人們生活方式與觀念的變遷。

相對過去十余年公路向最僻遠的地方延伸,快遞郵路的末端滲透,這種變遷要來得更具體而細微。

在很多偏遠地區,人們通過互聯網過上“小資”生活已成普遍現象,他們的小鎮舊樓里傳出嗡嗡的電動牙刷聲音,鄉村的農民房里,留守人群用跑步機鍛煉身體,污黑的抹布換成了一次性廚房紙,按摩捶換成了筋膜槍……

觀念的變遷,則是更為深刻的東西。

由于女性在運營、客服方面的天然優勢,某種“母系社會”正在出現,常常妻子當淘寶主播,丈夫做后勤,人們看待女性的觀念也在發生變化。

  • 在安徽碭山,一群用電商賣水果的留守婦女被稱為鐵娘子;
  • 在山東蒙陰縣,留守山村十五年的農婦也當選為全國勞模,因為她的農貨淘寶店,幫助近百戶家庭擺脫貧窮;
  • 在河口鎮范余勝家,晚飯過后,妻子陳進飛也不用洗碗,她放下碗筷即上樓接單,脖子微伸著,盯看電腦屏幕,兩只手在鍵盤上飛快地盲打,回復旺旺的客戶咨詢,手要快,多的時候,她能同時應付十個人以上。

這間小屋以外,隨著夜晚涼意降臨的,是鄉野世界古老的寧靜,山坡上,黑暗中掛果的椪柑樹叢輕輕搖曳。

夏季以來,池塘里的水葫蘆蔓延迅速,紅沙土梯田里的花生也即將收獲,它們全部都將搭載房間里的電流和比特離開這里。

范余勝家夜景,樓上房間即是淘寶運營室

而對于這群年輕人來說,逃離和發展的命題仍沒有結束,即便眾多鄉鎮偏遠地區已充分互聯網化,年輕人的去與留,仍是懸在所有人頭頂的問題。

他們的確在山里走出了新路,但現實也擺在面前,至少對孩子來說,城市有更好的教育,對老人來說,那里有更好的醫療,對他們自己,則依然是令人眷戀的都市摩登生活。

互助社成員已經有人在縣里買房,有人則去了市里,而作為四川人,幾乎所有人對城市生活的終極想象都是成都,“北上廣深我們都看不上,成都就夠了。”

而故鄉的眷戀依然。

出小鎮不遠,山嶺既被茂盛的植被覆蓋,盛夏時節雨汽蒸騰,天邊堆積巨大云團,丘陵低處,溫熱的河水低緩流過稻田。

這是小鎮青年龔勛長大的地方,他能爬到數十米高的樹上取鳥窩,也擅長在收割后的稻田里摳出野生蓮藕,田埂里打洞的蝦也難逃他五指,他用桑樹岔椏做成的彈弓,能擊落二十米外的飛鳥。

父母外出打工多年不在那些年月,他不想回家獨自一人,離開學校后會刻意繞很遠的田埂,直到天色暗冥。

龔勛感受到現實的吊詭。

在西安,他曾拼了命想要留下來,如今,生活卻像畫了一個圈,走著走著又回到原點。

不過,相比當年不顧一切逃離西安,感受卻大不同。

如今在他看來,鄉村歲月不是歸宿,更像是重新出發,有人踩著寫字樓的大理石,有人走在田間地頭的泥土里。

命運最終會將他拋向哪里,這并不確定,除了那個前進的方向。

 

作者:裘小青;編輯:邱澤;公眾號:顯微故事(ID:xianweig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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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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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學習收藏了,今天就當一回課代表吧。搭建私域流量運營,當然必須要有工具。給大家推薦一款由【人人都是產品經理】【起點課堂】旗下獨立研發的私域流量運營工具——糧倉·企微管家。糧倉·企微管家是一款基于企業微信的一款營銷型SCRM系統。集裂變獲客、留存促活、銷售變現、客戶管理于一體的私域增長閉環系統。覆蓋企業客戶運營的生命周期,助力企業私域流量運營,提升售前/售后服務能力。還可以免費開始使用哦~ http://996.pm/M0A06

    來自廣東 回復
  2. 挺好的

    來自廣東 回復
  3. 舒服的文字,舒服的故事,激蕩的城市生活里,這很難得。

    來自上海 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