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租賃時代的終結
編輯導讀:互聯網行業的發展瞬息晝變,沒有哪一個行業或者公司能夠永恒發展。成長和衰敗都是同時發生的,傳統互聯網的衰敗也意味著新興互聯網的崛起。本文作者以互聯網租賃為切入點,對此發表了看法,一起來看一下吧。
過去一年來,我一度覺得自己是一個發訃告的人。
平臺經濟反壟斷,“中丐股”暴跌,滴滴事件,K12團滅,騰訊音樂放棄獨家版權,消保委點名優愛騰超前點映,游戲整頓……
傳統互聯網的衰亡,是具有雙重含義的。
擺在明面上的,是宏觀環境的變化,政策,輿論,資本市場形態等外因的直接作用。
但內因方面,傳統互聯網自身商業模式的日漸清晰,其中生產力的局限性以及隨之而來價值回歸效應,同樣值得重視。
某種意義上,外因是內因的順延。
將時間的維度拉長,內因所發揮的作用,也要遠比外因深遠。
01
討論傳統互聯網的局限性之前,首先要搞清楚它(曾經)的先進性。
在這一點上,早期百度是繞不過去的一座大山。
20世紀末,搜索引擎還是一個很硬核,但不性感的賽道——有點類似于當今的人工智能——都知道技術含量高,但尚未找到可以直接變現的商業模式。
Infoseek、Excite、Lycos、AltaVista…….
這些真正掌握技術的公司,要么灰頭土臉的破產了,要么被賣來賣去。一直到2000年,無論是創業者還是投資公司,都不再關注這一賽道了。
32歲的李彥宏是這一領域的技術專家,頂尖的那種。
這種處境其實是挺尷尬的,尤其是他還準備自己創業。
“不管搜索引擎有沒有商業模式,搜索依然很重要,每個人都很需要,我的商業模式再不濟,也能掙一些小錢。”
基于這樣的想法,李彥宏初步將自己的公司定位在了門戶網站搜索技術的“外包服務商”。
但剛過一年,李彥宏就忍不住想跳到臺前來,做獨立的搜索引擎網站。
從一家to B的服務商,轉型為直接to C的產品型企業。
怎么說呢,就好比寧德時代要自己去造車。
這樣的想法激起了內部和投資董事的激烈反對。
“我們這樣干,肯定會影響搜索技術的銷售。”
“Robin!我們當時投資可不是讓你做競價排名!”
李彥宏解釋,董事會質疑,李彥宏再解釋,董事們繼續質疑。
會議爭吵了三個小時,李彥宏把手機狠狠地摔到了桌子上:
“我他媽的不做了,大家也都別做了,把公司關閉了拉倒!”
有時候,發怒就是比解釋更有用。
半月后,Baidu.com Beta版上線。
02
競價排名是一把金鑰匙。
自百度率先推出之后,谷歌、雅虎以及隨后所有的搜索引擎,全部都使用了這一營銷模式并順利存活、長大。
某種意義上,它打開了普通人與互聯網的連接之門。
李彥宏跟董事會吵完架后,扭頭就去寫了《搜索引擎三大定律》。
第一定律是“相關性”,主要依據是“詞頻”。
舉例說明:當你搜索“鮮花”時,如果一篇文章中全是“鮮花”且重復了一千次,那么這篇文章將出現在你的搜索首頁。
緊接著,隨著詞頻的高低不同,你將同時見到“鮮花餅的做法”,“鮮花插在牛糞上”的解釋,以及“新鮮花樣”的相關內容。
第二定律是“人氣質量”,主要依據是“被引用次數”。
這也是李彥宏自己在1996年提出的“超鏈分析專利”。
類似于科學論文的索引機制,一個網頁是否優質,取決于它被引用的鏈接次數。
以此為標準,疊加相應的鏈接文字分析,這就構成了搜索引擎算法最基本的核心思想。
第三定律則是“自信心”,也就是競價排名的來源。
李彥宏認為,比“被引用次數”更重要的,則是網頁擁有者自己的“自信心”。
誰對自己的網站有信心,誰就排在前面。
那么,如何判斷誰更有信心呢?
——愿意為這個排名付錢。付的越多,信心越大。
?03
阿里財報中有一項業務營收,名為“客戶管理服務收入”,占總營收比重約40%以上。
再往前翻幾年,這一比重很長一段時間都在80%以上。
什么是客戶管理服務收入?
“自信心定律”。
淘寶/天貓商戶,誰對自己的產品更有信心,誰就多掏錢,平臺就會把你的商鋪更多的曝露給C端用戶。
另一邊同一時期,騰訊的財報中,游戲收入也曾長期占比60%上下,另一個大頭就是廣告。
前些年寫財報類稿件,我常常用“三個半”來幫助讀者迅速搭起框架。
這三個半幾乎適用于所有的互聯網公司。
他們營收方式過來過去都是這三個:廣告、電商、游戲。
外加一些勢力發展已經很大的企業當時觸及到的金融(貸款/支付抽成)領域,算半個。
但隨著認識的深入,我越來越覺得這“三個半”不夠精準,不夠本質。
比方說“直播打賞收入”,這能不能算是“電商”?如果算,那賣的是什么?
“游戲”,乃至網文、音樂、視頻網站的會員,是不是也能按“數字商品”的售賣,歸結到“電商”領域?
以及社交媒體、相親網站、招聘網站這種“拉皮條式”的業務,它又該歸結到哪個領域?
想不明白,就得返回去思考“生產力與生產關系”。
就生產價值來說,互聯網,或者說傳統互聯網技術,究竟提供了哪些偉大增量?
——信息的聯通。
更準確一點,那就是信息匹配效率的極大提升,以及信息匹配成本的極大降低。
更高效地匹配人與信息,搜索“為什么恐龍滅絕了”,點擊回車,查看內容,這是百度;
更高效地匹配人與商品,搜索“男裝”,篩選“200元以下,純棉,帽衫”,這是阿里;
更高效地匹配人與人,搜索“女,18~25歲,在線,有攝像頭”,這是QQ;
匹配人與周邊商店,搜索“沙縣小吃,離我最近,評分最高”,這是美團;
匹配人與出租車,匹配求職者與企業,匹配有著相同興趣話題的人,匹配同一個電影的觀影者……
滴滴,知乎,豆瓣,Boss直聘,小紅書,虎撲,微博,陌陌,汽車之家……
市面上所有的互聯網企業,其本質價值就在“信息差”里。
凡是“匹配”,必有“兩端”。
凡是“兩端”,必有“強弱”。
對匹配渴求更強的一方進行收費(企業,賣家,招聘公司,求偶男性等),把匹配渴求度相對弱的一方打包塞給付費者,這就是互聯網的租賃經濟。
某種意義上,大家都在做競價排名,只是表現形式各有不同罷了。
04
關于競價排名,市面上的詬病已經非常多了。
在魏則西事件后,此類討伐更是達到了頂峰。
人們普遍認為,在價高者得的單一指向下,關鍵詞的價格一定會不斷推高,最終達到“正常利潤”無法覆蓋的高昂價格。
那么,如果“正常利潤”無法覆蓋營銷費用,那么篩選剩下的人,會是什么?
只能是騙子。
同理,假貨問題,偷工減料問題,食品安全問題,社交平臺上的酒托/飯托/殺豬盤問題,都將在各個平臺中以不同的面貌出現。
因此,所謂的運營能力,監管控制能力,社區氛圍維護能力等,就成了互聯網公司們過去幾年來非常重要的一環。
此外,也有企業選擇推遲商業化,或者選擇加大貼片廣告力度,乃至知識付費,自營電商等一系列探索,其本質都是對“競價排名”的抗拒。
05
字節跳動,從一開始就不是傳統的互聯網公司。
與傳統互聯網所追求的“用完就走”相比,字節跳動率先將用戶拉入時間黑洞。
百度們追求的是匹配次數,字節跳動追求的是用戶時長。
在第一階段中,互聯網的技術是相對粗放的,單一個體的需求,在較為寬松的篩選條件里,可以有成百上千個待選項。
傳統互聯網決定推給用戶的,是付費多的那一個。
字節跳動決定推給用戶的,是人工智能根據用戶的過往習慣,私人訂制出來的專屬內容。
這是降維打擊。
然而,字節跳動并沒有帶來互聯網租賃經濟的終結。
一方面,這種以AI為核心的智能內容匹配算法已不再是什么高深莫測的秘密,當下幾乎所有的二線及以上互聯網巨頭均已掌握了該技術,并在自己的產品中充分應用。
比如百度就憑借著手百信息流產品扳回了一城。
另一方面,字節跳動自身也在擁抱“租賃經濟”。
最典型的案例就是抖音的“抖幣”機制,短視頻博主可以通過購買抖幣的方式來推廣自己的內容,被更多的用戶看見。
某種意義上,我們可以將“算法推薦”理解為“超鏈技術”的升級版。
進一步提升了信息匹配的效率(從主動到被動),進一步細化了信息匹配的精度(從關鍵詞匹配到個性化匹配)。
但就個體用戶而言,可以讓其感到“滿意”的同質內容依然是數量巨大的,這便給平臺留出了“競價”空間。
事實上,無論是實物電商,還是虛擬的內容消費,用戶的需求永遠都是感性的,模糊的,不可能單一唯一。
而受限于客觀的經濟以及技術流通規律,生產端也很難在水平的絕對值上出現巨大差距。
因此,只要這種“同質化”存在一天,互聯網平臺就永遠可以做“租賃生意”。
而本文的核心觀點是,這門生意將被最大程度上壓縮至最低。
這既是政策導向,也是經濟規律,更是全體社會的一致訴求。
06
熟悉內卷的人一定都聽過“電影院效應”。
最前排的人站起來,第二排的人就不得不跟著站,緊接著,第三排,第四排……
最終,整個電影院的人都不得不站著,而每個人的視野收益卻并不會得到任何提升。
互聯網租賃經濟發展到最后,就是所有在互聯網上尋求匹配的中小型商家的內卷。
與前互聯網時代相比,他們的利潤沒有得到任何提升。
創造出的價值,被中間的平臺企業源源不斷地拿去。
整個社會的經濟活力,社會流動性,創新科技的土壤,都被抑制了。
過去二十年來,互聯網信息科技對社會經濟的發展,尤其是在匹配流通環節上,起到了極為重大的促進作用。
這種促進,是廣泛的,全面的,基建式的。
一個成熟的經濟體,一定會考慮水費、電費、火車票等基建成本的社會影響。
在這樣的視角下,互聯網“租賃經濟”的收益越高,那么整個社會經濟運轉的成本就越大。
反壟斷只是一種敘事體系,一個便于理解的說辭。
我們真正要反的,是躺在功勞簿上的不思進取,是占據流通環節后開始“收流通稅”,是對中小型企業的吸血,是尸位素餐。
相比之下,云計算,全真互聯網,供應鏈深度優化,C2M,無人配送,自動駕駛,芯片設計等新業務板塊,依然是被支持的,被鼓勵的。
在過去若干年里,幾乎每一家互聯網企業都有在標榜自己對未來科技的投入,這既是投誠,也是對資本市場所講述的增長故事。
但當下社會的整體訴求,已經不再在乎那些“鮮美誘人”的未來故事了。
隨便你是不是真的,你只要把“客戶管理服務收入”的絕對值降下來就得了。
降到某一個可接受的值后,要么,就成為傳統藍籌。
要么,就用新業務去補位。
或者真的做出了新的突破,進而再一次超出了當下的市值。
這些都是互聯網企業自己的事。
高溫過后,火山灰最干凈。
商業世界,本就是場不斷的自我革命,既已投身為科技企業,又怎能逃脫這紅舞鞋的宿命?
反過來,對數量龐大的中小企業以及背后的海量從業者來說,人們其實只關心一件事:“流通成本”。
或者再直白點: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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