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人們在談論分級制度時,實際在談論什么?
編輯導讀:關于影視劇分級制度的呼聲由來已久,但是遲遲沒有實現。優愛騰三大平臺更是取消了超前點播和會員定制廣告,網友們高聲歡呼?;ヂ摼W的興起,讓盜版的傳播也更加方便。復雜的影視環境,僅僅想要靠分級制度就能產生優秀的作品是不太可能的。本文作者對此發表了看法,與你分享。
最近借著《魷魚游戲》的火熱,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又開始進入大家的視野,為什么韓國什么都敢拍?而我們就不行。
把各行各業都黑了個遍的韓國導演、編劇,已經在亞洲觀眾的潛意識里樹立了一個苦大仇深、憤世嫉俗的形象。
關于這個問題的答案,有很多個,網上也不乏鞭辟入里的解析。但無論從哪個角度去解讀,都會牽涉到分級制度,在許多人看來,無論游戲、電影、電視劇、動畫和小說的創作自由,都是建立了分級制度之后才能實現的事。
然而當我們在抱怨國產影視作品千篇一律,小說不能寫到脖子以下,吃雞須得灑綠血的時候,可能誤將創作自由與創作優秀對等了。
有分級制度的國家非常多,但能生產出優秀文藝作品的國家卻非常少。
《魷魚游戲》劇照
不少人認為眼下國內的很多內容生產和創新力不足問題,可以通過分級制度得到解決,凡事一刀切的做法就像是攔在通往自由精神生活路上的一道鍘刀,讓人恨得咬牙切齒。
但在一個內容生產市場遠未成熟、版權保護意識非常薄弱、網盤面前人人平等的環境下,談論分級制度,就像要往一個剛會用火的部落引進食品衛生標準,有點扯。
這個比喻或許有些夸張,但我想傳遞的觀點就是如此。
一、當用戶不愿意掏錢
前不久,愛優騰宣布取消超前點播和會員定制廣告(不是免廣告的意思),互聯網上歡呼一片。不知道有幾個人會去思考,當失去了超前點播的收入以后,制片商和平臺方需要多打多少廣告來彌補這部分收入。
在這里悲觀地下一句結論:歡迎進入一個中插廣告更多的新世界。
可能觀眾要說了,那沒有超前點播的時代,資本們怎么賺的錢?沒有超前點播的時代,大家也不流行看小鮮肉+大IP啊,平臺產出的內容越來越多,成本越來越高,勢必要想辦法平衡這部分花銷。
如果十年前那批觀眾有記憶,他們一定不會忘記黃金檔的廣告從5分鐘到半個小時有多讓人抓耳撓腮。
超前點播確有其問題,但想賺錢本身沒有毛病,畢竟誰做生意都不是為了搞慈善。無論是音樂、影視或小說,國內市場的付費率都遠低于國際市場,這是不爭的事實。
平臺和制片公司,主要考慮的都是在通過審核的前提下賺錢。
即便是在有健全分級制度的歐美,電影制片公司為了獲取更廣大的全球用戶,在進入中國市場之前,也會選擇將內容處理為最保險的PG-13級。(PG-13:少量暴力、裸露、臟話鏡頭,如《泰坦尼克》《哈利波特》)
不一樣的地方在于,日本、歐美等地方還保留著一定的碟片市場,在電影公映之后發行一些未刪減的碟片,即電影院公映版里看不到的內容。粉絲們會花錢購買碟片,在銷售時基本也能篩選掉大部分不符合年齡規定的消費者。
篩選消費者,從來都是一個很艱難的問題,尤其當你面對的是一個十數億人口的龐大市場。
分級制度是個好東西,那么多人都能想到,廣電難道想不到?廣電不僅想過,還可能想過很多次。早在2010年8月10日,廣電總局在回答《好萊塢電影報》的記者時,就正面回應過分級制度的問題——
“我們也進行了大量的國內外市場的調查研究,從調查結果來看,我們認為在中國市場上還不適宜推進電影的分級制?!?/p>
新聞引自中國網
真要按分級制度來,《紅海行動》這樣的電影其實是妥妥的R級,但看過這電影的小孩應該很多,當時就在電影院里坐著。陪同孩子觀看的家長大概也不覺得這些血腥暴力應該讓小孩回避,由于傳統觀念和思維,在家長眼里,未成年唯一需要回避的因素是那啥。
大家對于分級制度的想象,大約只停留在湯唯的代表作上,捫心自問,就算被禁,你們幾個人沒看過《色戒》?即便有了分級制度,也不能阻止人們去找資源,就像當年網吧門口“禁止未成年人進入”的標語并沒有阻止未成年人打游戲一樣。
限制未成年打游戲時長的機制并不能把熊孩子變成乖孩子,就像線上教育無論輝煌與否,該是學霸的依然是學霸,前后高起樓塌都不過是一場商業炒作。
呼吁分級制度的人,他們不見得會為知識產權付費,更不會思考分級審查制度背后所需要付出的人力物力財力。
在部分人眼里,看盜版的理由除了因為刪減還因為正版太貴。
在現實條件不足的情況下大力鼓吹分級制度,是一種對絕對自由的虛妄追求。
要知道,分級制度不等于什么都能拍,饒是韓國、美國,也有播不了和不能觸碰的題材。因為拍不了,所以不廣為人知。
這里提供一部電影:《社會中堅》Salt of the Earth (1954),我國最早引進的外國片,作為一部在美國被禁的電影,由一群上了黑名單的好萊塢導演、編劇創作。
別看國產電影不斷票房創新高,在未達到文化輸出的宏偉目標前,票房唯一應該感謝的是——人民物質生活得到極大豐富。正是因為人民物質生活水平提高了,才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走入電影院。
這其實是一個好現象,隨著物質生活的豐富,用戶的付費意愿只會越來越高,盡管到達理想狀況還需要很長時間,平臺和制片商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屆時內容對不起價格。
那么問題來了,倘若有一天,國內的版權保護得到進一步改善,內容付費率緊跟歐美,分級制度就可以迎來它的春天了嗎?
結果可能依然不容樂觀。
二、當版權遭遇互聯網
有一件事情,我們必須清醒地認識到,那就是版權保護戰,在商業社會里只關乎商業利益,與保護創作者關系并不大。
早年《鬼吹燈》的版權歸屬問題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近在眼前的是騰訊音樂集團和對手們的版權大戰問題,政策出手前,巨頭已經一腳踩進了壟斷的泥潭。名義上,所有為此打官司的企業都是在保護創作者利益,實際上,商業集團只會關心錢的事。
再說直白一點,一首歌、一部網絡小說,即便與商業集團簽署了授權協議,只要它還不溫不火,沒有到廣為人知可以賺錢的地步,那無論它怎么被盜版,擁有這個版權的商業集團都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利益集團打擊盜版,為的只是爭取自己的利益,創作者保護只是順帶的事。閱文等公司如果真的看重創作者權益,就不會寫出那樣的合同。
有時候不是用戶不愿意為好內容付費,只是不愿意付無意義的費,譬如超前點播時不能自由選擇集數,又或者剛付費完,作品就下架。
即便是在付費意愿更高的歐美國家,大家也一直在尋求更自由的資源共享環境。
互聯網誕生之后,要實行分級制度和打擊盜版一樣困難。
在查找知識產權保護相關資料時,我無意間發現了瑞典一個叫“海盜黨”的政黨,這是一個主張支持網絡自由下載合法化,并抵制版權保護的政黨。他們還有一個在歐洲非常有名的資源共享網站:海盜灣。要知道,瑞典可是諾貝爾頒獎地。
這個政黨名字聽起來可能不那么正式,但確實是瑞典第三大政黨,2011年以9%的得票率首次進入柏林議會。在瑞典海盜黨的影響下,歐美一些國家也組建起了自己的海盜黨,目的幾乎都是同一個——支持盜版。同時,冰島的第三大黨也是海盜黨。
海盜黨更準確地說,應該叫盜版黨,2006年時,其網站首次現身互聯網世界。這個支持BT下載的網站在上線后幾個小時就引起了媒體注意,但多數人沒當回事,以為又是程序員們的一次游戲行為。只是沒想到網站在不到兩天的時間內獲得了將近5000個簽名,作為申請成立黨派的依據。(冷知識:這一年還有一個互聯網界非常有名的事件——熊貓燒香病毒爆發。)
后來瑞典警方多次查抄過海盜黨位于斯德哥爾摩的服務器,查抄一次,他們的黨員就猛增一波。真正讓海盜黨成員實現飆升,進而上升為瑞典第三大黨派的事件是2009年世界唱片工業協會(IFPI)向海盜灣提出的一場訴訟。
斯德哥爾摩法院宣判海盜灣四人組入獄一年,賠償IFPI 3000萬瑞典克朗(約合350萬美元)。案件一經宣判,海盜黨的黨員飆升了近3倍。
這個結果并不意外,在這類案件中,娛樂巨頭通常不會是最后贏家,即便它獲得了法律意義上的勝利。騰訊音樂集團在決定狂買版權前,其實應該好好研究一下國外類似的案子最終發酵出了什么結果。愛奇藝等視頻平臺可能應該慶幸,幸好自己夠窮,買不了那么多版權,否則也會進入反壟斷的狙擊獵場之內。
我們都清楚抵制盜版是一種非常正當的口號和手段,合法且正當,同時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盜版,很多東西可能無法迎來它的真正普及(這里沒有支持盜版的意思,我捍衛一切創作者的權益)。
微軟公司并不會真的和全世界那么多盜版系統的用戶較真,因為盜版傳播能為它帶去更大更長遠的利益。而國內眾多忙著版權大戰的公司,也不要太高看它們,他們沒有太多的長遠考量,只想守著眼前的一畝三分地。
很多巨頭忘卻了互聯網的初衷只是“連接”而非“擁有”。平臺型企業妄圖從連接者轉變為擁有者,方向上就錯了。雙標的是,這群連接者在遭遇負面事件時又會聲稱自己只是中立的技術平臺(我姑且稱之為中介)。
版權大戰不見得保護了創作者的權益,卻真正妨礙了用戶的利益,這一點,音樂發燒友可能最有發言權。明明是為了周杰倫的歌才開的會員,結果剛開會員沒幾天,軟件提醒你:周杰倫的歌曲已經下架。
三、當分級成為背鍋俠
古往今來,創作從來都是一件戴著鐐銬跳舞的事。任何看似自由無邊、思想開放的年代,都有著不能觸碰的禁忌。
當所有人都在抱怨制度問題時,不見得是制度真的出了問題,可能某一部分群體希望為自己的失敗找到一個背鍋俠。
還記得《我不是藥神》取得票房佳績時,徐崢說過一番現在聽起來頗值得深思的話。大意是講徐崢一開始并不認為現實主義題材能夠大獲成功,他認為市場更喜歡喜劇,比如《囧》系列,經驗之談無可厚非。直到《我不是藥神》,徐崢才反應過來,很多題材不見得不受歡迎,只是沒有人去嘗試。
這個邏輯放到電視劇、網劇市場一樣成立,為什么都拍甜寵劇呢?工業糖精來錢快又穩,這能怪制度?所以后來走迷霧路線的愛奇藝殺出了重圍,《沉默的真相》這種,可以想象在內容審核上必然經過了一定坎坷。
當創作者不覺得自己對文化負有責任,只對賺錢和娛樂大眾負有責任時,甩鍋就成為了下意識的選擇。退一步說,即使真的作品分級制度,只愿意制造奶頭樂的人只會制造分級之后的奶頭樂。
既要對投資人有所交代,又要對消費者有所交代,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能力不足的時候不該怪環境不給力。
前不久看到賈樟柯在談新電影《一直游到海水變藍》時的一篇采訪:不順利、不暢達,充滿了困難,在這種情況下,才需要堅持,一直堅持。這番話其實很適合用在多數困難環境中。
比起國產電影剛剛步入商業化的90年代,今天對文藝作品的扶持力度要大得多。不過是利潤分成蒙蔽了初心,才使得再沒見過《英雄》,徒留懷念《霸王別姬》的心。
當然,我也認同在影視、小說等創作領域,有些限制需要放開,但并非一套分級制度可以辦到,因為沒有人會為分級制度后的私人傳播負責。只要有利可圖,分級制度就會淪為形式主義。
大談分級制度,更像是大談私欲自由。
私欲從不為社會傳播負責,但社會卻要為私欲買單。
作者:風千語,微信公眾號:科技復聯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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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沒有超前點播也沒見餓死
愛奇藝,騰訊,優酷哪個不是背靠bat,真要單干都活不過半年,影視這玩意兒太燒錢…
電影改革和發展也要有中國特色,需要加強科學管理,依法管理,有效管理
私欲從不為社會傳播負責,但社會卻要為私欲買單。
任何看似自由無邊、思想開放的年代,都有著不能觸碰的禁忌。
分級制度目前無法普及是有原因的,還是要找到一個讓投資方和用戶兩全其美的制度方法,這樣才更利于影視文化發展。
內容上的不精進其實有可能是現在國內用戶付費的意愿普遍不高,沒有驅動力,內容創作者所需要的資源也就無法滿足。我想培養好用戶的付費意愿是非常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