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筆打車費,四方分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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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越來越多出行平臺嘗試通過聚合模式連接用戶,而這一模式一方面降低了成本,但另一方面,“平臺之內還有平臺”的形式,也讓利益鏈條變得更為復雜。這也讓人們不禁思考起一個問題:網約車聚合平臺,真的是一門可以跑通的生意嗎?

隨著物理空間不再受到阻隔,人們生活恢復常態,出行需求最先被重新激活。移動出行平臺也開始釋放之前積攢的力量。

但越來越多的出行平臺傾向于通過聚合模式連接用戶。高德、美團是典型公司,就連滴滴也邊做自營邊接入第三方平臺。

網約車聚合平臺,連接了司機、乘客、租賃公司、服務商、各地網約車運力平臺,甚至連車廠也牽扯了進來。原本一門簡單的生意,利益關系變得越來越復雜。

聚合模式甚至有日漸形成主流之勢,其中高德占據了接近三成的市場份額。背靠車廠的曹操、T3也不得不依靠高德、滴滴等聚合平臺獲取更多流量,得到一絲嵌入式生存的機會。

幾百家網約車平臺接入聚合平臺,淪為第三方運力供應商,自身品牌屬性不得不被弱化,但也切實降低了運營成本和流量成本。

復雜的利益鏈條上,乘客支付的一筆金額,參與其中的司機、聚合平臺、SaaS服務商、運力平臺都是分食者。

平臺之內還有平臺,車輛從屬和服務關系變得不再純粹,這還是一門好生意嗎?

一、利益的分配

在北京朝陽大悅城附近的一個小區入口,高師傅剛完成一筆入賬100多元的大訂單后,又接到了系統派來的一筆小單,奔著稍加放松的心情,他開過去了。全程3.25公里,行駛12分鐘,乘客下車后,入賬十元多一點。

高師傅是個有六七年跑車經驗的網約車司機。最開始,他在滴滴接單,后來輾轉去了花小豬和陽光出行。最后這兩年,他在飛嘀打車安頓下來,主要通過高德接單。

高師傅說,這筆訂單乘客支付了接近16元,但高德卻扣走了接近4成的收入。雖然訂單小,但他一眼就能看出平臺抽走的比例變化。

「現在每單司機的分成比例越來越少了?!垢邘煾嫡f,像這樣的單子,以前司機到手能有12、13元,現在卻只有十塊。高德平臺的抽成比例在上漲,前幾年還是20%-30%,現在能扣到40%左右。

在聚合平臺,司機們負責承接顧客,平臺負責分派訂單。所以一筆訂單產生的收入,平臺要扣走一定的比例,最后剩下的才是屬于司機的。

四川一位在高德神州專車上負責司機招募的工作人員告訴我們,在高德上跑神州專車,平臺每單扣除比例全國統一,為15%-25%。在這個區間內,客單價越高,抽成比例越高。

另一位跑過T3出行的師傅則算過,如果每天跑500元,一個月1.5萬元,高德每單扣除的比例為26%,每月再扣掉車輛4380元的月租,最后到手的金額非常有限。

聚合平臺聚集了各類網約車運力平臺,不同平臺所扣的比例有所出入。在高德出現之前,滴滴還沒做聚合的時候,平臺也會從司機的每筆訂單收入中扣除相當一部分,但當時每筆訂單的分成對象相對簡單,只有司機和滴滴平臺。但如今,以高德為主的聚合平臺,牽扯的利益方已經不止兩位。

從司機到聚合平臺,中間還多出了SaaS服務商和各大運力平臺。

高德之所以能整合各地網約車服務商,快速覆蓋到全國市場,是因為對接了提供了SaaS服務的白龍馬(北京白龍馬云行科技有限公司),通過白龍馬,高德得以搭建后臺系統,租車公司只需要提供車輛和招募人員,就能入駐高德。

去年7月,據字母榜報道,白龍馬的收費標準約為乘客實付金額的5%-7%。另一邊,當各大運力平臺接入高德后,則需向高德付出平臺成本,約為乘客實付金額的9%~14%。

去年8月,晚點報道的相關數據則是,高德對合作伙伴收取信息服務費,對神州出行、T3 等服務商收單筆訂單收入的 9%,對最大的合作伙伴滴滴,則給予低于「一環」(注:一環包括滴滴、T3、神州、曹操共8家規模較大的網約車平臺) 平均費率的優惠。

在更早之前,對于高德以外的其他聚合平臺,一位行業人士透露出的數據是,滴滴、百度的聚合業務對運力平臺的抽成比例為 8% 左右。

也就是說,聚合平臺從乘客支付的每筆金額中扣除的那部分,其中間接包含了SaaS服務商和各大運力平臺所支付的費用。

中國交通運輸協會法律工作委員會秘書長代現峰此前提到,乘客支付給高德或美團的費用,大部分給了接入聚合型平臺的實際承運者。

二、深度綁定

此前,高德將接入的網約車平臺以「一環」、「二環」進行分類,「一環」包括滴滴、T3、神州、曹操在內的共 8 家規模較大的網約車平臺,「二環」則囊括 155 家中小規模網約車平臺。

中小規模的網約車平臺,幾乎占據了高德運力的大半壁江山。但對于這部分網約車平臺,常常是被合規監管的重點對象。

去年,經官方調查,廣西南寧市接入高德的18個網約車平臺中,就有8個平臺沒有取得當地的《網絡預約出租汽車經營許可證》。湖北宜昌市接入高德的「騰飛出行、及時用車、攜華出行、優E出行、妥妥E行、搭順出行」6家網約車服務商被責令下架。

不過,「及時用車」最近在成都地區以「高德神州專車」的名號招募司機,工作人員告訴我們,及時出行、及時用車、優車聯動這些平臺,都是神州專車旗下的平臺。

背靠車廠的T3出行和曹操出行,通過掛靠聚合平臺的方式獲取客源。去年七月,曹操出行首次選擇接入滴滴特惠和花小豬,外部單量占比提高至 2/3。另一組來自晚點未經證實的數據是,去年,T3 的日單量近 40% 來自高德聚合,曹操 50% 單量來自高德聚合和美團打車。

即使曹操、T3這樣有一定實力的品牌,也不得不掛靠聚合平臺承接訂單。高德「二環」內,目前已經有超過200家中小網約車平合,高德以投資入股的方式深度綁定了其中一些小的出行平臺。

妥妥 e 行、攜華出行、及時用車、365 出行是「二環」內最大的四家平臺,有「四大金剛」之稱。從2020年開始,妥妥 e 行、攜華出行、及時用車相繼將股權質押給阿里巴巴,與高德形成了互利共生的利益共同體。

據全國網約車監管信息交互平臺統計,除了365出行,其他「金剛」在2022年1月訂單量均超過30萬單。

其余與高德無綁定關系的小網約車平臺們,離開平臺幾乎無法獨立生存。

華南地區一位交管部門的負責人曾表示,一些小的獨立平臺公司,自身不具備太多的服務能力,從定位系統,到派單接單,到訂單支付,再到售后評價反饋,整個鏈條的服務全靠聚合型平臺「包辦代替」。

這樣能節省一大筆運營成本。比如四川麥巴出行科技有限公司旗下的網約車平臺「麥巴出行」,在成為高德聚合生態中的一員后,聚合生態中的技術類服務商為麥巴出行提供技術服務,麥巴出行則不再需要重投入自建系統,一個月節省近30萬元的支出。

寄生在聚合平臺之下,除了能節省運營成本,還能減少獲客成本帶來的壓力。

T3出行在尚未形成品牌影響力的時候,單個拉新成本需要100元左右,長期培養一個用戶需要600元左右。

「動輒上億元成本的C端流量打造,中小型網約車企業根本負擔不起。」成都本地網約車平臺飛行出馬總經理趙彤說,放棄自己做C端,依靠聚合平臺這棵「大樹」是正確的抉擇。

在2021年接入高德打車聚合平臺后,飛行出馬的訂單量在一年時間內增長近3倍。

三、更加復雜的關系

高德之外,滴滴、花小豬、美團等平臺早已開始做聚合模式。從此,司機和乘客之間,多了運力平臺和聚合平臺兩個平臺的介入。

聚合模式需要匹配多方資源,在這個過程中,高德借助「白龍馬」搭建的后臺系統,除了負責其運力供給,還負責提供技術和運營服務,包括但不限于調度管理、渠道支持。

白龍馬科技已經擁有超過 2500 名員工,其中大部分為線下推廣人員,為高德聚合招募更多平臺,挖掘更多司機加入。

鳳凰網《新視界》曾報道,滴滴也有對標高德白龍馬的保密項目,名叫「鴻鵠」。其中兩位工作人員透露,AA出行、叮叮出行等app的司機端均由高德內部孵化的白龍馬團隊研發。高德通過這種方式補充運力池。

在《新視界》的報道中,「鴻鵠」項目為花小豬內部孵化。該團隊孵化了明智出行、銅港出行等至少50多個司機端APP。2022年后,接入花小豬的第三方運力由「鴻鵠」系占據主導地位,多是一些不知名的小供應商。

同樣,滴滴不僅自己做自營,還在各大城市上線特惠快車聯盟,包括 AA 出行、飛嘀打車打車、網路出行、哎呦喂打車、同港出行、藍色大道、呼我出行等。

網約車品牌之間邊界不斷被打破,將自己的品牌與友商的品牌互相接入,既做自營又做聚合,形成「平臺之中又有平臺」的模式。

這種模式下,車輛的從屬關系變得不再純粹,服務關系也隨之變得復雜。

甘肅省蘭州市的一位顧客何先生曾反映,他通過高德聚合平臺下單,訂好了一輛滴滴的車,并和司機電話確認了詳細上車地點,但最終開來的卻是「斑馬快跑」。

這種現象只是復雜聚合鏈條下的一道縮影。利益鏈條變長之后,一旦發生糾紛和問題,往往會權責不清。

高師傅在高德上跑飛嘀打車之前,還有一萬多元的工資在易道用車發不出來,理由是沒錢,易道想讓高師傅繼續在易道上跑車,以不抽傭的形式支付這一萬多元,但高師傅拒絕了,這件事最后也不了了之。

在跑飛嘀打車期間,發生的一件事情,一直讓他很抗拒。平臺毫不停歇地持續給他派活,但他當時想上廁所,但平臺沒有「停止派單」的操作選項,最后高師傅只好尿褲子了。

這件事一直讓高師傅難以排解,他找到和飛嘀打車合作的架管公司,但最終也以推諉的形式不了了之。高師傅說,飛嘀打車旗下的架管公司負責處理糾紛,「在飛嘀打車上出了問題,我們打官司的主體不是飛嘀打車,而是架管公司,這相當于分流了一部分法律責任。」

我們聯系到的高德神州專車招募人員也提到,如果通過平臺以租車模式跑車,車輛一旦發生問題,是由與公司合作的車管負責處理。

華南地區一位不愿具名的交管部門負責人曾表示,如果將網約車聚合平臺視為電商平臺經營者,那么其應當承擔事實上超過一般電商平臺,等同于「名義承運人」的義務和責任。

互聯網崇尚輕公司,連接模式,但對于本地生活而言,這種輕連接的魔力越來越有限。

作者:李歡

來源公眾號:新莓daybreak(ID:new-daybreak),理解人,發現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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