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多多最好的時代已經過去
拼多多,這個曾經以低價和社交裂變模式在電商領域異軍突起的平臺,如今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本文將深入探討拼多多在商家關系、平臺價值觀與商業效率之間的角力,以及其在面臨監管壓力和市場競爭時的自我糾偏努力。
從段永平在浙大的那場對話開始,很多人再次聚焦拼多多的商家關系問題,有人認為平臺壓榨商家,也有人認為“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商家愿意繼續在平臺,說明有利可圖。
技術本身沒有價值觀,但段永平始終推崇“本分”的哲學。他在回應外界質疑時坦言,并不了解拼多多的內部機制,因此對“壓榨商家”的說法保持距離。
然而,他對拼多多創始人黃崢倒是多次表達尊重,尤其看重后者并非單純逐利??墒?,人們還是想弄清楚,一個為“讓窮人向富人賣保險”而生的公司,為何會在近年里數度陷入“規模性商家抗議”的旋渦。
黃崢的個人色彩在拼多多的發展中至關重要,這位創始人從先前的量子力學式思維,到后來對巴菲特與段永平的追隨,再到琢磨出“倒過來的保險機制”,幾乎為拼多多奠定了所有的底層邏輯。
從早年社交裂變的低價到上市時對“財富暴增”的恐懼,黃崢反復提及要讓普通消費者借助網絡拼單進行“自組織式的批量下單”,以此共享規模紅利。
這種思考下,拼多多的起家方式也有著鮮明印記:以低價+社交的裂變模式,在原本由阿里、京東統治的格局里另辟蹊徑。
不過,在規模爆發后,拼多多的巨大體量和極速效率迅速帶來了生態內外的錯配。
“顧客就是上帝”是零售行業的經典俗語,在平臺機制下,如“全網低價”“百億補貼”“僅退款”等,拼多多似乎成了在消費者和商家之間為“上帝抬轎子”的角色。
但是這個轎夫一味討好上帝的做法,正在帶來整個平臺生態的失衡。消費者享受了實惠,但商家卻被推到了次要位置,這種緊張的電商關系日益顯現。
01 價值觀和商業效率角力
很多商家在去年開始就做出抗議的集體行動,起因是拼多多平臺一個讓消費者爽,商家苦的政策——僅退款。
這個政策從生鮮領域延伸到其他品類,一開始的確抬升了消費者信心,拉動了訂單量與GMV,但隨著羊毛黨隊伍的崛起,亂象頻發:一旦商家被貼上“客訴有理,商家擔責”的標簽,就很容易在拼多多這樣一個效率機器里迅速被懲罰。
消費者無需退貨,點一下按鈕就能退錢,于是一大批原本薄利多銷的小店被壓得喘不過氣,有些店主想要申訴卻又面臨多種限制。
有人薅得肆無忌憚,甚至開始倒賣“僅退款經驗”,只教方法不擔責任。這種灰色產業鏈一多,平臺聲譽也面臨極大風險。短短一年內,監管部門就多次約談拼多多,要求其對僅退款作出整改,以免對小型商家或產業帶造成不公平負擔。
面對外界壓力與內部隱患,拼多多從2024年下半年開始,宣布將全面升級商家權益保護。
在此背景下,2025年1月拼多多聯席CEO趙佳臻牽頭成立“商家權益保護委員會”,對異常訂單與惡意投訴給予更多的商家申訴空間,也試圖修正以往那種“默認用戶就對、商家就得承受”的態度。
改進措施雖看起來力度不小,但在監管層面的多次介入后,輿論對拼多多的信任度并未立即回升,因為很多人都在擔心:這些機制究竟是扼制“羊毛黨”的真手段,還是平臺應對輿論的權宜之計。
畢竟,在最初啟動“僅退款”時,平臺也曾舉著“保護消費者權益”“打擊假冒偽劣”的旗幟,可執行過程中卻放任更多不平衡出現。
如果當前的調整再度陷入對消費者的過度偏袒,對商家仍舊敷衍,那么商家日后只會依舊怨聲載道。
深層來看,這其實是一場關于“平臺價值觀”與“商業效率最大化”之間的角力。
黃崢說過,他曾跟段永平一起去見巴菲特,感觸最深的是對常識的理解。段永平本人也常把“本分”掛在嘴上,“在什么位置就干什么事”。拼多多早期高速擴張階段,這種極致執行力和集中決策方式在拉動GMV、狂飆用戶數據上確實有效,可一旦規模足夠龐大,平臺不再只是簡單地撮合買賣,而是背負著巨大的生態責任。
從前“得罪”一些低端賣家或山寨工廠無關大礙,如今卻是動輒幾百萬人依賴平臺吃飯。前些年有商戶抱著孩子、孕婦跑去拼多多公司鬧,只為拿回被判“假貨”后凍結的貨款,對企業社會責任提出了更高要求。
段永平或黃崢嘴里的“本分”,如何用在處理商家權益上面,并不只是一段口號?
02 糾偏能夠落地幾分?
段永平在浙大的對話里稱,他相信黃崢不是“蒙人”的人,但這句話同樣可以視作一種期許——希望拼多多別在商業化的快車道上忘記了初衷。
黃崢本人早在2020年辭去CEO,后來把董事長之位也交給陳磊,從表面上淡出拼多多的日常運營管理。
但熟悉內情的人都說,拼多多的大方向、關鍵決策依然繞不開黃崢當年的意志,特別是對效率追求與對下沉市場潛力的癡迷。
由此也帶來一個張力:黃崢昔日的“讓窮人向富人賣保險”理念,其實在企業步入成熟期后必然會遭遇社會多元利益的擠壓。要想確保商家和消費者的利益相互兼顧,平臺需要更兼容并包,而非只有對數據激勵、讓前臺業務快速沖量的想法。
如果說,過去它在消費者端從“山寨風波”里爬出來,然后靠“百億補貼”證明了低價也能有好貨,如今是該在商家端扭轉“只知消費者,不管商家死活”的印象。
誰都清楚,社交化電商與高壓式管理曾令拼多多笑傲資本市場,但沒有好的生態作底,后勁終究不足。海外的長線擴張也需要國內穩健的基礎,如果高效率只成了對內強勢剝奪,那最終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與此同時,各大電商平臺在2024年下半年突然都想起了“低價”的重要性,降傭金、放低入駐門檻、優化流量分配,前有淘寶降門檻招攬拼多多商家,后有京東喊出“加大補貼沖GMV”,抖音電商也步步緊逼。
早幾年大家說拼多多玩的是“五環外生意”,如今沒誰再對此做表面文章,而是一起殺向下沉市場,把價格敏感人群當成必爭之地。
在所謂“電商內卷”熱浪之下,商家逐漸也多了別的選擇。假如拼多多不能在商家端拿出更優渥、更公平的機制,那些曾在拼多多成就月流水百萬的中小店家也可能把更多精力轉投其他平臺。
或許正因如此,拼多多開始大力推動商家權益委員會和“百億減免”計劃,想要向外界表明自己也能成為一個更友善的商業平臺。
在這個減免大禮包里,廣告推廣費、技術服務費、保證金等多方位都做了讓利。商家對“僅退款”詬病最深的地方也在系統上被部分改動,平臺會退還部分因未發貨訂單而花掉的廣告費或技術服務費。
乍一看,平臺自損短期盈利,用切切實實的資源幫助商家,為后者減輕一部分激烈競爭中的負擔。官方宣稱這是對商家和消費者兩頭都好的長久之計。
但有人會想,這真是一種愿景使然嗎?畢竟,平臺要守住在國內的基本盤,才能讓海外的Temu在供貨上不出后顧之憂,也才能對沖國內其他平臺搶奪商家資源的強勁勢頭。
沒有商家基本面的厚度,所謂的“GMV第一目標”最終只會成為一句響亮的空話。
但值得警惕的是,拼多多在海外市場Temu的強勢推進,讓人們看到它將同一套“人效”和“極度集中資源搏殺”的DNA復制到全球。
Temu在北美乃至泰國等地以極低價和高營銷做法急速攫取流量,但對很多供貨商來說,如果拼多多在國內依舊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氣勢,只做用戶生意,忽視商家合理訴求,那么商家與平臺間的矛盾還會層層傳導,甚至影響供應鏈的穩定。
另一個值得觀察的走向是,對“僅退款”的糾偏究竟能走多遠。
拼多多在聲明中多次提到要打擊惡意退款、支持商家對異常訂單等進行申訴,并強調不會限制商家申訴次數,但很多商家仍然將信將疑。
此前“僅退款”幫助拼多多迅速塑造出“消費者零風險”形象,在電商競爭中是非常強悍的殺手锏;如今要真正撤掉這把“核武”,或是稍作“管控”,是否會讓拼多多失去那股野路子拉新促活的力量,平臺內部會不會在機制設計上“陽奉陰違”?這些問題都還需要時間檢驗。
在這個維度上,拼多多還是不是那家以極速增長為所有考核根基的公司?因為很多觀望者都在瞧:它到底是要做一個嚴守電商生態平衡的成熟大平臺,還是繼續那種“只關心GMV,對商家能壓就壓”的粗放型突進?
其實從多個方面看,拼多多正進入拐點。對外要面臨各路競爭對手的集體圍剿,對內又要處理商家群體的抵觸和收緊的監管政策。
03 拼多多最好的時代過去了
總的來說,拼多多成立商家權益保護委員會也好,大力推廣“百億減免”也罷,都意味著一個訊號:靠過去高速擴張的打法固然帶來龐大的市值和用戶量,但時代在變,規則在變,監管和行業自律也在變,任何一張“殺手牌”都不可能無止境奏效。
一旦大環境對電商領域提出更高要求,例如消費者與商家并重、平臺必須對生態負責、不要激發極端不公平……那么高舉高打的短期策略必然要被收斂。
電商進入后疫情時代,增量市場的天花板已然出現,橫向延伸海外和縱向強化供應鏈升級是共同方向,在如此局面中,若只想做好“GMV之王”卻不改善商家結構和商家黏性,也許會淪為曇花一現。
很多從業者回首往昔,都感慨拼多多創下的傳奇,是出其不意的社交電商式成長。但傳奇走到今天,必須面對自己的一貫偏科:它太注重用戶端的下單體驗,卻往往令商家壓力巨大。
僅退款之所以在國內鬧得沸沸揚揚,并波及各家平臺跟風又糾偏,本身就是個警示。進一步說,如果只是一味追求對消費者好,犧牲掉商家的合理權益,最終的代價必然由整個平臺承擔。
如今拼多多的很多政策在朝著“更平衡”的方向傾斜,這是它順應監管與市場的無奈,也是它自我調校、將業務走向可持續化的必經之路。
不知道黃崢會不會在某個時間點再度公開現身,向公眾解釋他對現階段拼多多困境的反思。
畢竟,他個人對“無常和不可知論”的好奇,對“哥德爾不完備性定理”的癡迷,加之對“保險機制”的推翻與重塑,都是驅動拼多多在最初五六年里橫空出世的動力。
但當公司逐漸壯大并脫離他當年的親自掌舵,這些理念究竟能否在新場景下迭代生長,尤其在商家維度能否找到新的平衡,就不再只是一個簡單的想法,而是攸關拼多多是否能繼續保持長盛不衰。
站在當下時點審視“拼多多模式”,它既是中國電商競爭中不可替代的創新者,又仿佛是某種極端效率與爭議性并存的產物。一邊是平臺持續強化低價優勢,大規模挖掘下沉消費人群,另一邊是商家聚集不滿、集體炸店、抗議“僅退款”的新聞絡繹不絕。
監管部門時不時要約談拼多多,淘寶、京東和抖音電商們則一邊學習它的手段,一邊跟進政策上的糾偏。如今大家都已意識到,任何模式倘若走向失衡,在單邊獲利的背后就是多方利益共同受損。
段永平那句“我非常理解黃崢不是為了掙錢,也不會蒙你”,算是給外界注入一份信心:拼多多若能真心看待商家和平臺的關系,或許仍有機會在新一輪洗牌中走出獨特且可持續的路。
只是,這個轉型過程注定艱辛。要讓多年習慣執行“極度用戶至上”的一線團隊學會反思商家困境,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到。也要讓公司內部放下“人效為王”的執念,從而為商家留出更多生存空間。
拼多多走到現在,如果說早幾年的劇情是“拼多多殺出重圍、帶來行業新玩法”,當下場景就是“電商全行業進入糾偏期,每家都在找平衡點”。
有人預言,這會是中國互聯網零售下一輪升級的起點:平臺不能只讓價格廝殺,還要讓質量、品牌、售后服務都有各自的賽道空間。
從不完備性定理到不確定性哲學,黃崢始終意在提醒人們莫要以線性思維來判斷世界。而對于現今的拼多多而言,要想實現持續穩健,大概也得抱持“世界復雜,須得留好余地”的態度。
成功或者失敗,不僅取決于這家公司還能沖多高的GMV,更關乎它是否能扛起匹配其體量的社會責任,學會與商家、消費者和監管共同生存。能不能跨越這道關口,或許才是真正決定拼多多命運的大考。
作者:賈斯文 編輯:楊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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