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編程:亞洲人身份給我帶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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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最初接觸編程是5歲,開始認識Logo(海龜畫線)和BASIC。圖上的我當時9歲,在電腦前面擺著別扭的姿勢。當時我已經會用BASIC編寫簡單的游戲,并在本地BBS上發布。很快我就厭煩了這些簡單的編程,我那身為軟件工程師的家長就給我拿來了他們研究生時用的編程課本,于是我就開始自己啃起了C語言、編寫代碼編輯器。從BASIC語言編譯器入手,到高中時已經創造了基于C語言的自托管編譯器。高中時花了大量時間研究x86編程,沉迷于當時剛剛發布的奔2芯片。當我進入MIT的計算機專業時,已經是積累了10年編程經驗的老手了。

——是不是聽起來就讓人過耳不忘?

好吧,我這里必須承認,事實上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除了照片里的小鬼是我,其他的都是我一廂情愿自編出來的。那時我根本不知道編程為何物,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父母激動的喊我“快在新電腦前拍個照!”,就卡擦一聲拍下了我和電腦的合影,照片上我的手甚至都沒有正確地放在鍵盤上。父母都是文科專業,家里沒有一本關于編程的書。六年級的時候曾立志自學BASIC,但只持續了幾周就知難而退。真正接觸到編程要到11年紀上本科AP預科課程的時候,數學老師教我編程,不過他自己也是上課一個月前才學習了教材。雖然遇到了這些種種客觀不利因素,我還是被慫恿選擇了計算機作為本科專業。進入MIT大學一年級讓我多少有些不安,因為我的同學才是像開頭描述的那樣,已經有了十幾年的編程經驗的老手。

雖然我沒有出生在一個技術高手的家庭,但在編程學習上我有個(不知道是不是優勢的)優勢——我長著一副編程好手的模樣——作為MIT的亞裔男生,我符合這個學校亞洲學生的典型形象。但所幸的是整個本科階段,我并沒有遇到下面這樣的打擊,比如“你能進MIT都是因為你是個亞裔”,(在遇到難題的時候)被說“不是每個人都能勝任編程這個工作,也許你可以考慮轉專業到生物?”(在班級分小組項目時)“我們來負責后臺,你就負責圖形部分吧,這部分簡單”,或是“你確定你知道怎么回事?”——而據我所知,一些計算機科學專業的同學就曾不幸遇到類似上面這樣的質疑。

雖然我到大學階段才開始從0學起,但我并沒有讓這樣的差距阻礙自己的專業的發展。從本科到研究生,通過課堂、研究、實習,我掌握的專業知識逐漸積累,能接手的項目難度也逐漸增加,隨著編程方面的了解深入,也逐漸愛上了這門技術。也許別人從8歲到18歲的10年學習編程,但我卻用18到28歲補上了這一課,并且非常順利的是,這一路并沒有遇到多少阻礙?,F在想想,也許和外表不無關系,我是亞洲人,進了代表好成績的MIT,理所當然地學習了進入這門學校的亞洲人大部分都選擇的計算機專業。而一些大牛也注意到了外型對專業的影響,軟件工程師Tess Rinearson在論文“論技術特權”上也從不同的角度談到這一乍看之下匪夷所思的現象。

外型不僅沒有讓我蒙受偏見或阻力,反而給了我隱性的便利。比如在參加學術會議時,不論是不是我自己做的項目,人們也好像是我做的一樣對待我。別人在談論問題時如果我注視他們并點頭,哪怕我當時毫無頭緒,他們也會默認我理解談論的內容。不僅沒人無端質疑我,反而會期待我提出學術相關的提問。

于是我也把這種便利為自己所用,比如看到發布的職位信息,即便要求里有我尚未掌握的內容,我也敢于去應聘,因為我知道到時候去學習也不會引起非議。不論是研究助理還是暑假實習的面試都走過場一般隨意,好像大家不自覺地給了我嘗試的機會。而我也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因為在實際工作中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我也就掌握了相應的技術。通過這些場合積累了經驗,我也有了接受更加復雜的編程項目的能力,由此步入一種良性發展的循環。

這樣的福利是隱形的,雖然人們沒有說出來,卻充分表現在他們沒有說出的行動里。這樣的福利讓我們有充足的時間鍛煉技術,而不會收到任何干擾或挫折。當然我們自己確實很努力,但我們將努力學以致用的過程中沒有因為個人因素而受到阻礙。當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這樣的幸運。

比如計算機專業中的“異類”,相比于白人或亞裔男性這樣的多數派,“少數派”的身份讓他們受到質疑的幾率大大增加。比如從言語上:“不是所有人都能混得起計算機專業”。雖然這些評論或行為不是有意為之,但正是這樣無疑之舉對他們的發展卻造成了不小的阻礙。

比如我的一個好朋友,大一選了Java入門的課程,她本人很喜歡這門課,為了學好Java GUI技術,在MIT的媒體實驗室申請了暑期研究助理的職位。但在真正開始工作時,卻沒有被分配上GUI相關的內容(雖然當時申請中包括GUI技術)。于是她被迫做了整個暑假枯燥的視頻剪輯,而讓人詫異的是,同樣申請GUI工作的一個男性學生,卻分配到了與申請內容匹配的工作——并不是因為后者編程技術超群——他同樣是大一新生,編程經歷和我朋友一樣有限的很。這樣的經歷讓她對GUI都產生了陰影,甚至回避了繼續學習計算機專業。

朋友不公平的遭遇讓我感到氣憤。她有興趣有能力,卻無端被人糟蹋了這樣學習的機會。我相信本來她能在編程上大有發展,并且她真的很喜歡編程的工作——如果她能接受公平的對待的話,將會有完全不一樣的結果。進入MIT并沒有對她的專業學習發揮應有的幫助,她的表哥申請MIT被拒絕了,伯母就諷刺她“進了MIT也是因為別人看你是個姑娘”。

如今十年過去了,她現在在研究工作中也會用到編程,每每都希望當時在大學能學的更多就好了。但對計算機科學的陰影卻揮之不去。當然你可以說:“你朋友太不堅強了,怎么能這么輕易就放棄了呢?如果她更勇敢些,即便知道會遇到這樣的阻力,也應該繼續嘗試下去?!边@樣的風涼話也讓我感到憤怒——編程不是那么高精尖的工作,為什么要上升到需要“更勇敢”才能從事的技術呢?為什么要因為編程責怪別人“不堅強”呢?

描述一下我作為軟件工程師的暑假實習環境吧:

當時是在做一個C++的硬件黑客模擬器,聽起來很高端的樣子,不過工作的人真的再普通不過,大家蜷在格子間里,有時故意拖長午飯休息時間。干活的都是一群技術男(真的全是男生,項目組只有一個稍微年長的女性,不過不和我們一起工作)。雖然這些程序員掙得不錯,技術也不錯,但他們做的卻不是什么深不可測的高級工作。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艱難要克服——如果你包括通宵打游戲一早還要出現在工作室這種。任何人,有意愿做編程,加上足夠的練習,都能勝任這份工作。其他和編程或計算機科學相關的工作同理——說真的,公司不是要找下一個蘋果創始人那樣牛逼的人物,只是要找能為他們干活的程序員而已。

但對于上面說到的那些“少數派”,卻需要削尖腦袋、用過度的“堅強”來武裝自己,來克服來自方方面面的隱性的阻力?!督袢招睦韺W》(Psychology Today)中的調查員Mary Rowe提到:

“職業上潛意識的不公平印象會帶來長期的負面影響,可能造成工作環境壓力,工作和企業中各種公開或私下的對少數派的歧視。更為嚴重的問題是,這些歧視可能在各種微小的方面持續影響受害一方,在受害者自身、施加歧視的一方以及無關的第三方對此都不知不覺的情況下發生。當受害者自己意識到這種歧視的存在時,他們也無法向其他人明確指明為何對方的行為對他們造成了損害?!?/p>

而對我朋友可能需要“很堅強”才能從事的編程,對我來說卻好像水到渠成,做不做都完全出于自己的意愿,而不會以其他人的冷嘲熱諷或無意識的偏頗而轉移——而創造出這種一帆風順的環境的,正是所謂“隱性的特權”。

理性中我們希望鼓勵那些少數派追求“和自己原先身份不典型的”工作,比如計算機科學或STEM(科學、技術、工程、數學),也有懷有此志向的人和企業為促成這樣的目標而努力。而在我看來,要消除這樣隱性的阻力,需要鼓勵更多的少數派進行鋼釩的參與,更直接的方法是減少現存的這些場合中對少數派的“歧視”。2012年對總統的STEM教育匯報中指出:

“經濟預期顯示STEM領域的本科畢業生的需求人數比目前估計人數多100萬。在進入大學時有意愿選擇STEM學科的本科生中,最后獲得相關學歷的不到40%。如果STEM專業的保留率能從40%增長到50%,所增加的畢業生人數就能滿足未來10年所需求的那100萬的需求?!?/p>

這些統計報告讓我希望能為鼓勵和留住那些希望學習編程的少數派盡一份力。自己可以假象一下,首先找任意一個男性白人或亞裔的杰出計算機科學家,假想一個平行宇宙中他可能有另外的身份,比如換個(已有計算機科學家不那么多的)民族,或是換個性別,他們還會積極投入1000+個小時來磨練自己的計算機技術么,并且還要額外面對不計其數的阻力暗示他們在專業上不如別人?當然,我相信會有意志上的超人熬出頭來,不過相信這些歧視會抹殺一大批有潛力的競爭者。

我希望未來(因為歧視)而自動放棄計算機學科的人越來越少。當面對同樣認為是“美好、實用而有意義”的計算機科學時,我希望自己曾享受的“隱性的特權”能同樣為少數派所享受。

(via?bi?譯/快鯉魚)

注:文章選自Philip Guo的博客。作者目前是羅切斯特大學計算機科學專業的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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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那照片還蠻帥的

    來自湖南 回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