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年之后，妙鴨相機的刷屏展示了AI照片生成的潛力。AI應用的壁壘在于數據，先積累足夠用戶數據的應用將占據領先地位。此外，AI生成的照片標準化，難以展現身體細節，而傳統攝影服務仍具有競爭力。新的產品生態和運營手段也為AI技術的應用提供了發展空間。

刷屏的妙鴨相機，只火了 10 天。

「AI 幫你拍寫真」的Slogan，普通人只需上傳 20 張照片，就能獲得 30 多種風格精致妝造的寫真照。9.9元的平民定價、簡單的玩法、驚喜的效果，加之裂變技巧，不到一周時間，妙鴨相機就成為爆款。

7月20日晚間，有 5000 多人排隊使用，需要等待十幾個小時才能拿到照片；新莓daybreak 8月2日再嘗試，只有 2 人排隊。

以自己的面容為基礎，加之以風格化的創意處理，再生成個人形象照片，這樣的刷屏案例早已不是什么新鮮事。妙鴨相機，只不過是用 AI 技術重新講了一遍老故事。

從 2013 年的魔漫相機、臉萌，到 2016 年的 Prisma，以及最近幾年的 Zepeto、Zao、Lensa，它們都來得風風火火，在短時間內風頭無兩，但又迅速被遺忘，或是被更新鮮的玩法替代。

至少目前，妙鴨相機的命運曲線并未與它的前輩們產生明顯的分野。

Lensa 從流量的起飛到落地，只用了兩個月。而妙鴨相機在半個月內就畫出了這條拋物線。微信指數顯示，它的關注度在7月25日和7月27日達到峰值，此后便斷崖式下降。

如果以后沒有現象級的運營活動或者出圈模板，它的日常用戶量大概率會在一個穩定的數值附近低位徘徊。

有人說，AI 時代眾開發者平等，所有人都能接入效果相當不錯的模型，拼的就是搶跑速度、先發優勢。能抓住合適的時機、圈一波塊錢就很不錯了，又何必妄念爆款APP能一直火下去。

但這一次，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這是第一次，AI生成的照片擁有以假亂真的質感，甚至「連親媽都看不出區別」。我們只要輕輕動幾下手指，無需出門、不用繁復的妝造，就能實現「寫真自由」，也難怪大家要替海馬體等照相館捏把汗。

妙鴨相機們真的只是一陣穿堂風嗎，AI時代的應用是否真的沒有壁壘可言？

一、AI 應用的流量密碼

妙鴨相機再一次證明，無論技術如何更迭，流量密碼沒變：簡單、性價比、炫耀心理。

首先是傻瓜式操作，一鍵生成。讓用戶做選擇題，而不是填空題。

Zepeto 捏臉軟件，還要選擇目標發型發色、服裝搭配，而妙鴨相機告訴你，不用操心，30 種現成風格，正裝、古風、校園、Y2K，總有一款適合你。

其次是性價比。711買個冰淇淋都動輒十幾塊，甚至別提499 元/套的海馬體。而在妙鴨相機這兒，九塊九就能買到快樂了。這個定價，是一筆無需思考就可以直接下單的小錢，而且從中獲得的價值是可預期的，之后還免費贈送無限嘗試的機會。

盡管如此，但妙鴨相機絕不會賠本賺吆喝。

妙鴨相機的產品負責人張月光在接受采訪時說，「在AIGC 時代，如果你不能在第一天就向用戶收費，那么你永遠都不可能收到用戶的錢?！?/p>

九塊九主要是為算力買單。通過你上傳的 20 張照片，它需要生成你的基礎人像模型參數。因此，這個步驟的收費要前置。

而生成各種風格的低分辨率預覽圖，只是讓模型進行預測：輸入一個人的參數，以及預先訓練好的各種風格參數，再輸出目標風格。這個過程并不怎么消耗算力。

如果要下載高清圖就需要付費了。這是因為，高清照片是基于低像素圖像，繼續預測很多輪。打個比方，低像素從0開始預測50步就能輸出，而高清版本還要繼續預測幾百步。

AI生成的寫真是一種恰到好住的贊美：比你本人好看20%，但所有人都能一眼認出來這個人是你。它識趣地保留了一些無關緊要的瑕疵，沒有塑料感。你甚至還能生成性別反轉的自己，漂亮姑娘的男性形象也能英氣十足；還能生成童年的自己，懷舊的感覺這就有了。

妙鴨相機對年輕人自我呈現的需求，拿捏得恰到好處：炫耀訴求、獵奇心理、懷舊情緒。

這些通通精準打在傳播點，驅動著你攢夠一條九宮格的朋友圈。

二、復制一個妙鴨相機

妙鴨相機官方沒有公布技術細節，只是在公開聲明中提到，他們使用的AI 模型叫做「提香」（Tiziano），取自肖像畫藝術巨匠提香·韋切利奧的名字。

技術愛好者們的普遍猜測是，妙鴨相機是基于開源的 SD (Stable Diffusion) 模型，再使用 LoRA (Low-Rank Adaptation) 插件進行微調。

大多數 AI生成圖像的應用，比如去年爆火的 Lensa AI也是如此。

一些掌握SD技巧的AI發燒友，完全可以寫 Prompt（提示語），生成類似 Lensa、妙鴨相機風格的照片。不少博主就在Youtube發布視頻教程，一步一步教學如何用 SD 免費做出Lensa風格的照片。

而對于大多數用戶而言，寫Prompt還是一件有門檻的事。妙鴨相機就是將訓練、微調的過程打包封裝，做成了不同風格的模板。模板就是預制菜，雖然不能自己掌握火候，但新手友好，也能做出味道不錯的菜肴。

這是否也意味著，對于掌握AI技術的開發者來說，復制一個妙鴨相機并非難事，幾乎沒有技術門檻？

算法工程師 Kevin 不這么認為?！赶然鹌饋淼?APP 會有更多的數據積累，我們上傳的20張照片，是很珍貴的樣本?！?/p>

也難怪妙鴨相機最初的用戶協議里注明，付款即同意這些圖用于訓練、未來展示甚至商用。這讓大家開始擔心隱私問題。

妙鴨相機隨即對協議進行了修改，承諾不會將用戶的人臉數據用于商業目的或轉讓給第三方，以及「上傳的照片將僅被用于本服務使用」。但它并未承諾不會用此數據來調優模型。

當你選擇了某個風格，妙鴨相機會先為你生成 4 張低分辨率的照片。你可以選擇最滿意的那一張，在此基礎上生成「更像我」的四張。

站在用戶的視角，我們是為了收獲更滿意的照片進行了選擇；而站在模型的視角，用戶的選擇會變成標注的數據，讓未來的模型學習多生產一些用戶喜歡的圖?！高@種標注每次價值幾塊錢?！筀evin 說。

AI 應用的壁壘在于數據。成為最早積累足夠多用戶數據的那一個，你就有可能在紅海競爭中領先半個身位。

而技術層面，也并非完全公開透明。雖然都是在同樣的基礎模型上進行應用開發，但具體的調試、參數配置細節還需要開發者自己摸索。市面上并不缺少同類 APP，而火出圈的卻是妙鴨相機，歸根結底還是效果足夠驚喜。

新莓 daybreak 嘗試了其他產品，比如 B612 的「咔嘰 AI」，支持上傳 7-15 張照片一件生成韓式證件照，定價為 9.8 元。生成的照片美則美矣，但基本上與本人毫無關系。技術原理擺在那里，每款應用的實現程度還是不同。

靠著一輪又一輪的不斷試驗、精細調整，在獨特的場景中深耕，AI 圖像生成應用也能建立小的壁壘。

正如張月光所說，「只有產品質量達到現有同類型商品的90%以上，才可能會有商用價值?！乖谏暇€之前，妙鴨相機打磨了三個多月的技術和模版效果。

此外，細心的人不難發現，妙鴨相機是阿里內部的創業項目。阿里向來以運營手段見長，電商是把拉新、裂變玩得最明白的互聯網業務。此前所積累的增長經驗，也為妙鴨相機的出圈提供了寶貴的先機。

三、AI還取代不了真人攝影師

AI 攝影師，做出的照片空前標準化：風格、造型、服裝、背景完全一致，說是「遮住臉就分不出來是誰」也不為過。

成也標準化，敗也標準化。

海馬體和天真藍等公司，曾經憑借輕快的流水線作業，擠掉傳統影樓的生存空間?；瘖y、布景都有固定的模板，價格公開透明，交付周期也短，當天就能出片。每位顧客收到的照片，算不上驚為天人，但質量有保證，不會有「被坑」的感覺。

事實上，線下的照相館也在用 AI 輔助修圖。早在 4 年前獲得 A 輪融資時，天真藍就將「AI 技術賦能發展」提到戰略高度。

以前，寫真類產品的消費頻次、復購率都很低。而海馬體憑借圣誕、新年等節日產品，哈利波特等聯名產品，將年復購率提高到了 20%。

而妙鴨相機更進一步，讓大家足不出戶就能追求美，并將交付節奏壓縮到了「分鐘」這個級別。理想情況下，非高峰時段生成寫真只需要等待 20 多分鐘。

妙鴨相機也參考了海馬體的運營思路，不斷推出更多風格的新模板，希望提高用戶的粘性。新莓 daybreak 發現，妙鴨相機最近一周至少上新了「Z 世代」、「千年」等11套模板，且嘗新期間限時免費。與此同時，也有一些舊模板被下架。誰去誰留，很可能是用戶使用數據決定的。

但妙鴨相機遠遠到不了「取代海馬體」的程度，它只是給了我們更多選擇。

首先，海馬體的 581 家門店大多分布在一線城市、省會城市：東南沿海地區密密麻麻，而中西部只有零星幾個城市開設了門店。妙鴨相機打破了地域的限制，讓更多人可以看到更美的自己。

其次，妙鴨相機自己也表示，它并不是海馬體和攝影師的敵人。

張月光在接受采訪時說，「我們沒有要干掉天真藍和海馬體的這個想法。我們的產品形態和現代的攝影服務形態比較相似，但是我們希望和攝影攝像行業是共生的關系?！构俜揭呀浶?，將開啟對攝影師的邀請制內測。

對妙鴨相機而言，這是可以建立產品生態的運營手段。同時，攝影師也能通過訓練AI ，學習自己的風格，從而突破單位勞動時間的限制，將自己的「AI攝影服務」賣給更多人，掙到一些分成收入。

目前為止，妙鴨相機所擅長的照片生成，只是人臉特寫，很難達到全身效果。

因為AI圖像生成很難突破的，就是手部細節的處理。我們投喂給 AI 的相片中，手部所占面積很小，可供 AI 學習的細節遠遠不夠。如果想讓 AI 畫出漂亮、真實的手部，還需要人類完成大量的數據標注：手掌和五根手指的位置、關節的位置等等。如此一來，AI作圖的成本就大大增加了。

現階段，想要展示肢體動作的美感、呈現出身體曲線和五官細節，還是線下攝影門店的性價比更高。

做好一個看似簡單的 AI 圖像生成 APP，不斷給到用戶的超出預期的效果，在出圈之后，還需要后續強大的運營支持、「死摳細節」的技術迭代。

蘇世民曾在《我的經驗和教訓》一書里說，「做大事和做小事的難度是一樣的?！姑铠喯鄼C告訴我們，這句話在 AI 時代依然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