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神話與現實——從二次元文化的“被污名化”以及“被正名”說起
在當代社會,二次元文化已經從邊緣走向了主流,尤其在年輕一代中獲得了廣泛的認可和喜愛。本文探討了二次元文化在中國社會中的發展歷程,從過去的誤解和偏見,到現在逐漸被接受和認可,這一轉變不僅反映了文化多樣性的增長,也顯示了社會觀念的進步。
上個周末我在上海,與很多老朋友聊天,走過曾經熟悉的馬路,恍然間以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抑或五年前。
我最大的感觸是:上海變成了一座“二次元文化之都”;有些人提出,世界二次元文化的大本營已經不再是東京秋葉原,而是上海漕河涇或五角場,這話其實一點沒錯。
我還要補充一句:豈止漕河涇或五角場,整個上海都是二次元文化的一座大舞臺,每個角落都浸透著二次元的氣息!
出租車上到處是《明日方舟》的廣告;地鐵站里抬頭都能看見《原神》;咖啡館外豎立著與《白夜極光》聯動的易拉寶;肯德基正在賣《戀與深空》聯動套餐;電影院外還能看到《間諜過家家》的大幅海報(盡管這部電影早已下映)。至于《鳴潮》《絕區零》《FGO》《塵白禁區》……它們的身影經常出現在一些小小的角落里,我能在路邊行人的身上看到它們的文化衫、徽章,也能在網約車的后視鏡前看到它們的擺件。
附帶說一句,這次我沒有特意去那些二次元氣氛特別濃厚的區域,現在也沒有什么漫展或游戲展正在舉行。也就是說,我感受到的二次元氣氛全部是日常持續的。更重要的是,整個上海的市民對二次元文化都是見怪不怪了,就算不張開雙臂擁抱,也不會刻意敵視。不論是在南京東路步行街、黃浦濱江商業綜合體,還是陸家嘴環路上,各種二次元符號都順理成章地融入了人們的生活。
一個人不會因為戴著二次元游戲的徽章就被歧視,不會因為在商場里駐足觀看二次元海報而被嘲諷,更不會因為去餐廳點一份二次元聯動套餐就被打成“死肥宅”。此時此刻的上海,一個人喜歡二次元、愿意為二次元搖旗吶喊以及消費,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就跟喜歡踢球、喜歡看電影、喜歡追星一樣正常。
根據我的觀察,目前全國絕大多數一二線城市其實也是這樣,只是在上海表現的尤其明顯。
朋友,不要以為這種現象很正常,其實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還記得2017年,有人介紹我認識一位海歸大美女,對方加了我微信,發現頭像是某動漫人物,馬上就咄咄逼人地問:“你該不會是所謂的二次元吧?”接下來,她用非常富有教養的語氣,形容了二次元如何見不得人、二次元愛好者如何是死肥宅、自己如何仇恨二次元文化;我則以同樣的教養把她一聲不響地送進了黑名單。
2018年初,當我在陸家嘴的寫字樓里向一位基金經理描述“《FGO》對B站究竟有多重要”時,這位基金經理嚴肅地問我,“你到底是真心喜歡FGO,還是僅僅為了調研而玩?”如果是后者,那情有可原;如果是前者,他就要對我下逐客令了,因為喜歡這種二次元游戲絕不是一個專業分析師應有的品質。
即便到了2020年,二次元仍然被主流媒體視為一種“圈地自萌”“面向死肥宅”的小眾文化。
提起二次元動漫或游戲,很多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媚宅”“物化女性”,這種東西能賺一點錢,但賺不了大錢,而且賺錢的方式很不道德。
B站的“出圈去二次元化”,很可能受到了這種觀點的影響;一些游戲大廠放棄二次元品類的開發,也很難說不是這種刻板印象的結果。
從那以后又經歷了四年時間,無論在游戲、電影還是衍生品方面,二次元文化的商業化水平和持久性都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期。人們終于逐漸接受:二次元是一種健康、主流、適應面很廣的文化,二次元愛好者不是什么“死肥宅”。
這個過程尚未完成,大家仍需努力;不過我相信,歷史潮流已經不可逆轉了。
簡而言之,過去多年,在中國的主流輿論和用戶心目中,二次元文化經歷了先“被污名化”、然后“被正名”的過程。
在二次元被污名化最嚴重的時期,幾乎沒有一個社會棟梁敢挺直腰板說“我愛二次元”,沒有一家上市公司敢公開宣稱“我們以二次元文化產品為主攻方向”,甚至沒有一個社交媒體平臺敢毫無保留地從正面謳歌二次元(包括某些以二次元起家某些平臺)。
這種污名化不是有計劃的,不是一小撮陰謀家蓄意煽動的結果;它的根源要追溯到二次元文化的本質。
什么是二次元文化?
我曾經在多年前的一篇文章當中提到,最能代表二次元精神的三部“入宅神作”是《新世紀福音戰士》《命運石之門》《女神異聞錄5》(純屬個人觀點):《新世紀福音戰士》(EVA)的主要人物就是“阿宅”的一幅群像:在軟弱中成長的碇真嗣,粗暴糾結的碇源堂,冷漠無心的綾波麗,強作歡顏的明日香,外熱內冷的葛城美里……他們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矛盾、曖昧。
EVA對“存在”和“意志”、對人類終極問題的探討,直到今天還沒有過時。《命運石之門》是一部以硬核二次元用戶為主人公的作品:中二病晚期的岡倫太郎,死肥宅橋田至,2Ch重度用戶牧瀨紅莉棲,漫展愛好者椎名真由理,貓耳女仆秋葉留未穗……這些人構成一股渺小而堅韌的力量,阻止了一小撮人統治世界的陰謀,拯救了自己的朋友?!杜癞惵勪?》是一部關于“十七八歲的高中生如何讓腐朽的大人悔過,從而讓正義重臨人間”的作品。這些高中生是“成年人體制”的受害者,看透了成年人以及部分同齡人的虛偽殘忍,所以選擇解放自己的靈魂,在心靈世界之中討回一個公道——他們就是偉大的“心之怪盜團”。
(互聯網怪盜團希望借此機會向《女神異聞錄5》的開發團隊表示感謝。我們的命名即來自對《女神異聞錄5》的致敬,我們希望能夠盡一生的努力,達到該作品中“心之怪盜團”的高度,并對世界做出相應的貢獻;盡管現在還差得遠。)
《女神異聞錄5》怪盜團全體成員,其中包括一個二五仔
上述三部“入宅神作”的共同點是:帶有強烈的叛逆和抗爭性,強調個人與制度的沖突、小圈子與主流人群的沖突、新一代與舊一代價值觀的沖突。
這種沖突,不是要“砸爛舊世界”,更不是要“建立一個新世界”——這些作品的主人公,對現實世界的權力地位往往毫無興趣,這就是他們的可愛之處。在打過了無數戰役之后,主人公最關心的還是身邊的那個小天地,以及自己最愛的人。“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過了,當跑的路我已經跑盡了,所信的道我已經守住了?!彼麄儾坏c世界為敵過,而且與世界和解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上述價值觀。
在很多人眼中,與主流人群不同就是罪大惡極,與世界為敵更是罪不可赦。對二次元群體的污名化歸根結底是一個價值觀問題,而且其起源不在中國,而在日本。
1989年,震驚全日本的“東京琦玉連續誘拐殺人事件”,殘忍殺害四名幼女的罪犯被媒體認定為“御宅族”,由此引發了“二次元愛好者都是心理變態的失敗者”的刻板印象。此后十年恰恰也是二次元文化在日本的中衰時期。直到2000年代后期,二次元才得到了主流文化的接納,日本政府致力于將二次元打造為日本的一張“文化名片”,地方政府還提出了“萌復興”的概念。
公允地說,二次元在日本被正名的過程,直到2010年代才大功告成——而這恰恰是二次元在中國被污名化的高潮時期。
在中國,二次元文化除了需要應對與日本一樣的社會刻板印象(很大程度上就是從日本傳過來的)之外,還需要應對兩股額外的反對勢力。
第一股是家長,眾所周知,中國的家長希望孩子除了學習之外什么都別干,游戲是他們最大的敵人,而橫跨游戲、電影、番劇等多個品類的二次元則成為了僅次于游戲的敵人。
第二股是田園女拳,她們習慣于“無限上綱”,給一切不符合自己口味的文藝作品貼上“物化女性”“軟色情”“媚宅”的標簽,以微博等社交媒體為基地制造巨大的輿論聲浪,逼迫二次元愛好者群體產生羞恥感,覺得自己見不得人。而且,在一定程度上,田園女拳群體與中文互聯網的“老?!保ɡ项B固+保守派)群體合流了。所謂“老?!保褪腔钤?1世紀卻還抱著20世紀前期乃至19世紀價值觀和審美情操的人。
魯迅有一句名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體,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雜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國人的想象唯在這一層能夠如此躍進?!边@句話是大約九十年前說的,可是用到現在,好像一點也不違和!
記得五年前,有人正兒八經地跟我爭論:“二次元作品里出現死庫水(注:一件套連身泳衣)、黑絲短裙,就是軟色情的媚宅行為!”我回敬道:“你不妨去看看你們公司的前臺小姐,今天有沒有穿黑絲短裙?不妨再去看看周末的海灘,有多少人在穿死庫水、多少人在穿尺度更大的比基尼?怎么在現實中你不覺得她們‘軟色情’‘媚宅’,跑到二次元世界里面就突然心思活絡了?到底是她們有問題,還是你有問題?”這群“田園女拳+老?!钡钠婀纸Y合體,甚至會覺得B站首頁的2233娘也是“軟色情”,《明日方舟》更是“媚宅”之集大成者(因為其中穿絲襪的角色很多)。
同樣的一群人,在看完巴黎奧運會開幕式之后必然會大驚失色,因為其中不但充斥著“軟色情”,還有“軟血腥”。
作為一個前蘇聯電影愛好者,我可以肯定,他們看完《雁南飛》《第四十一》等代表蘇聯文藝最高水平的大作,也會搖頭咋舌:“老大哥怎么搞成這個樣子了,怪不得后來搞不下去!”這充分說明他們實際上信仰的應該是中國北宋時期的朱熹、程頤、周敦頤。面對任何自己不喜歡的東西,把它從道德上打垮,總是最方便、最一勞永逸的。
跟我一樣的二次元愛好者應該都記得五到十年前的艱難歲月,喜歡二次元就跟搞地下工作一樣,羞于公開提及、羞于發朋友圈。
對女性存在所謂“蕩婦羞辱”,對男性(以及一部分女性)則存在所謂“肥宅羞辱”:你竟敢喜歡二次元,充分說明你是一個沒有前途的死肥宅,分分鐘社死,就算立即懸崖勒馬也不一定來得及。
令我記憶猶新的是,當年有人對我嚴肅地說:“米哈游這家公司不會有大前途,你看看,他們從上到下,所有人的微信頭像都是二次元!”拜托,一家二次元游戲公司的員工頭像不用二次元,難道該用蔡徐坤或范丞丞嗎?
然而,謊言不能改變現實。
2019年是對二次元文化污名化的高潮點,也是一切的轉折點。
那年6月,上海電影節期間,我在上海南京西路的大光明電影院,與上千名EVA死忠粉絲一起領略了二次元文化的真實號召力。
人聲鼎沸,取票機前排著長隊,偶爾有黃牛發出喃喃低語——這種低語總是在第一時間被慌不擇路的影迷抓到。每隔幾十秒,就有一輛出租車或網約車停在電影院門口,其中很多人是從千里之外趕來看EVA劇場版放映的(其中就包括我,但很慚愧,我的票是找電影節組委會軟磨硬泡拿到的)。
我們從四面八方來到這里,我們的年齡從十六七歲延伸到四五十歲,我們放棄周末難得的睡懶覺時間,一同在黑暗擁擠的電影院中度過整個上午。在放映廳外,我目睹好幾個拖著行李箱、背著行囊的觀眾,有的剛剛從機場趕來,有的結束之后就要去機場。我們把這當成一場狂歡節,上演了不止一次——EVA劇場版的放映在上海電影節期間舉行了好幾次,每次都是爆滿。
我早就不止一次看過兩部劇場版了,相信在場大部分觀眾都是如此。
可我們還是來了。
在那個蕭條的年份,電影市場沒有什么新聞,無論是國產小鮮肉還是好萊塢大叔都無法吸引觀眾買票進場。
就在一個月以前,《明日方舟》把二次元游戲的市場表現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成為二次元在中國破圈的一個里程碑。
當時我們不可能知道,短短一年又三個月以后,《原神》再次引領了二次元在商業上和文化上的一次全面破圈——假如陳睿叔叔在2018年就知道了這一切,或許就不急著“去二次元化”了。
游戲是二次元文化變現的主要方式,但絕不是唯一方式——從2023年的《鈴芽之旅》《灌籃高手》到2024年的《間諜過家家》,二次元風格的電影票房一再超預期。
盡管有些人會覺得票房絕對數字還不夠高,可是不要忘記,考慮到微薄的宣發預算和橫行的盜版,它們的票房水平已經很高了(而且明顯高于同期一些市場投入更高的國產片)!二次元愛好者用自己的金錢買到了自己的自由,從而終結了對自己的污名化。
就拿我本人來說,我從來不是抽卡氪金游戲愛好者,但今年也為某款二次元游戲充值了不止一次648(具體是哪個就不說了)。
去年5月,我曾跟好幾個朋友計劃組織去電影院包場看《灌籃高手》,只是因為突然生病而爽約(他們還是去了)。雖然今年公測的《鳴潮》《絕區零》被認為低于預期,但是其絕對收入還是很高,其中浸透了大批二次元玩家的心血。
而那些直到今天還在噴二次元、辱罵二次元愛好者的人,其喜愛的文藝作品的商業化水平,幾乎肯定比不上我們喜歡的二次元作品。
我不是《灌籃高手》粉絲,但我有全套珍藏版漫畫
這很奇怪嗎?
我覺得一點都不奇怪。
二次元愛好者深刻意識到了世界的不完美之處,有憤懣也有抗爭,但其中大部分選擇了與世界和解,把理想主義留給那個虛擬世界,自己則捏著鼻子與現實的黑暗森林共舞——這樣的人最容易成為社會棟梁,也就是取得較高的社會地位和財富。
埃隆·馬斯克、里德·黑斯廷斯(奈飛CEO)、馬克·扎克伯格、孫正義……這些偉大人物只是二次元用戶當中的成功者的一個縮影。
還記得2020年,馬斯克發推特表示自己“很愿意與《原神》聯動”嗎?那條推特在國內引發了巨大的反響,因為那正是二次元文化在國內被污名化的最后時期,馬斯克的表態讓“反二次元聯盟”驟然變得像一群小丑。
強調一下,我并不認為那些成功人士才是二次元愛好者的全部。二次元文化的力量根植于千千萬萬的所謂“死肥宅”,那些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身家萬億的埃隆·馬斯克,穿著在倫敦訂做的高檔西服套裝,在加長型勞斯萊斯的后座上捧起一本漫畫,一邊喝著高檔紅酒一邊品味;身家為零(甚至為負數)的尼特族(NEET,可以理解為“家里蹲”),穿著一文不值的背心和褲衩,盤腿坐在沒有空調的出租屋榻榻米上,也可以喝著白開水品味同一本漫畫。
通過一本薄薄的書(或者一個跑在遠方服務器上的游戲),世界首富和一無所有的人可以同喜同悲,沉醉于同一個虛擬世界,這就是二次元文化最大的魅力!
是的,如果必須二選一,我寧可選擇一位會為了牧瀨紅莉棲、西住美穗、阿米婭或刻晴流淚的死肥宅做我的朋友,而不是一位四平八穩的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過去二十年,我見過太多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不但做不成任何有意義的事情,而且毫無趣味可言。
在骨子里,與其說我與他們更接近,不如說與那些坐在榻榻米上看漫畫的你特組更接近;我相信馬斯克或孫正義也與他們更接近。如果世界不屬于這樣的人,那世界就毫無價值。
當然,我們必須承認,哪怕到了今天,對二次元的污名化行為也只是遭受了挫折,并未徹底停止。
有些人的聲量非常大,大到能夠扭曲現實的作用。
熟悉大眾傳媒的人應該都懂得,“現實究竟是什么樣子”是一回事,“我們看到的現實是什么樣子”又是另一回事。二次元不是圈地自萌,二次元愛好者不是毫無消費能力的死肥宅,這些真相都是大家早該了解的。
可是因為強大的污名化行為形成的力場,現實被扭曲了。這種扭曲不但在當初讓許多企業家主動選擇了放棄二次元,而且直到現在還為禍不淺。
你還記得嗎?在不久前的原神FES上,米哈游的負責人淚灑現場,坦率承認:我們至今還在努力把“真實的用戶需求”與噪音區分開來。
對于任何一個二次元游戲或動漫而言,這項任務都是相當艱巨的。就算《黑神話·悟空》這種與二次元八桿子打不著的國產單機游戲佳作,也不免受到某些別有用心之徒在價值觀上的攻擊,何況《原神》《明日方舟》《鳴潮》?
與三年前或五年前相比,我們確實擁有了呼吸的權利,但也僅僅是呼吸的權利而已。
一切權利和聲望都是自己爭取的,既然我們已經做到了第一步,就沒有理由做不到第二步、第三步。
錢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東西。它很骯臟,又能通神。
二次元愛好者曾經用錢投票,證明了自己是一股對社會影響力極大、掌握諸多資源、既有消費能力又有消費意愿的強大力量。與此同時,那些污名化二次元的人,其崇拜的明星、喜愛的節目,盈利能力卻比不上我們喜歡的東西的一個零頭。
可這并不是全部。
除了用錢投票,我們還可以用聲音投票——讓整個世界聽到正確的聲音是非常重要的,可以促使企業做出正確的決策,也可以促使媒體做出正確的報道。
語言是有魔力的,它不但是人類認知的邊界,也是已知世界的邊界。在輿論上讓步就意味著在一切問題上讓步。
還記得嗎?《女神異聞錄5》原版劇情的最后,為了擊敗偽神,心之怪盜團必須讓全世界相信:“怪盜團是真實存在的”。在說服全世界相信這一點之后,怪盜團將人們的信念凝結為“大罪之子彈”,徹底擊垮了偽神,也就是迎來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這也應該是我們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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