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殺網文圈
近期,網絡文學界因整改行動而波瀾再起,特別是晉江文學城的對抗態度引發了廣泛關注。本文深入探討了網文平臺整改的幕后紛爭,分析了晉江文學城的立場以及網文作者面臨的困境。
輪到網文了。
近期的大瓜,來自于網文界的頭部平臺晉江文學城(以下簡稱晉江)的整改幕后混戰。
12月22日,據《中國消費者報》報道,自浙江省消費者權益保護委員會(下稱“消保委”)展開包括知識付費、視音頻會員服務、閱讀類APP消費體察、并下達約談函以來,涉及省內外33家問題企業,已有32家如期提交整改報告或情況說明。此前,包括庫課網校、咪咕視頻、晉江文學城、米讀小說、宜搜小說、得到等六家企業曾被重點點名無故缺席。
截至目前,唯一的“反骨仔”,便是被消保委指出對在連載狀態的小說未盡到充分告知義務,且“在網絡平臺散發大量不實之詞”的晉江文學城。
自12月以來,主流網文平臺便遭到央視新聞點名,不僅番茄小說、七貓小說此類免費平臺被指存在或投放廣告、誘導讀者購買會員、極大破壞閱讀體驗;晉江文學城、起點中文網等付費平臺還被指存在誤導、引誘讀者付費購買小說卻無法直接看到結局等亂象。在報道中,記者也向鏡頭演示其所購買小說為頁面顯示“未完待續”的連載狀態,認為“這種現象會對消費者造成誤導,涉嫌侵犯消費者的知情權”。
有趣的是,在這次爭議事件中,身為消費者的讀者群體卻與消保委意見相左,甚至晉江文學城管理層、作者、讀者和網絡輿論,罕見地站在了同一陣營。
01 “捕殺”晉江
晉江的不赴約,也掀起了一場賽博公堂的審判。
12月21日,針對消保委的通告,晉江文學城官方微博發出一份詳細的聲明。
對于未在PC端設置青少年模式問題,聲明提到“我司目前未了解到相關法律法規要求閱讀行業要開發青少年模式”;針對“消費者支付幾百元閱讀連載小說仍需為新章節付費被指涉嫌侵犯知情權”的報道,官博也表示,被媒體報道的作品為一部晉江站內罕見的超長篇連載作品,且在封面頁已明確告知用戶“文章進度”為“連載”,意為作品還在創作中,如若無意外將持續發表至完結,“網文主要以連載形式發布早已是常識,以一部連載作品得出消費者付款后仍看不到結尾的結論,堪稱荒謬”。
連載作為文學創作常見的發表方式,不管是紙媒時代還是如今的互聯網時代都是極為常見的。而晉江文學被指控侵犯知情權的情況,也被讀者輿論加以佐證為不實,“站內作品可以按章節購買,不少作者前期免費、中后期開始入VIP收費,如果作者斷更棄坑,收益還會返還讀者的”。
此番聲明中,晉江文學城也提到了未參加消保委約談的原因。聲明稱,“北京公安的同志曾特別提示警惕‘遠洋捕撈’、警惕異地非法機構約談、警惕未經當地行政部門接洽的異地執法等”,而晉江文學城的注冊地、主要辦事機構均在北京市,隸屬北京市相關行政部門管轄。
按照國家法律規范,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理應嚴格遵守地域管轄的規則,而不得隨意突破。而所謂遠洋捕撈,主要指的是違法違規異地抓捕民營企業家,查封、凍結、甚至劃轉外地企業和個人財產的行為,明顯有逐利執法之嫌,且跨越了刑事案件的地域管轄,因此被坊間戲稱為“遠洋捕撈”。
對此,晉江文學城副總裁“管三(@偶爾講真話的老劉)”也發布多條微博發問浙江消保委。他提到,12月19日便與消保委達成共識擬提交說明函,強調自身并未違法來協助完成消保委閉環工作,但在次日對方卻更換對接人、指責晉江最初不配合并將對外宣布晉江拒不整改。
“這種沒有執法權的組織要把北京企業拉去整改……也挺像詐騙的。晉江的管理層多為年輕女性,弄到1000公里外的杭州‘受審’,更是不安全因此,我們沒有去參加這個沒有執法權的機構的約談”。管三也表示,三年之內不會去浙江投資,晉江留在北京,稅收也會留在北京。
目前來看,是否為遠洋捕撈仍舊不好妄下結論。但相比其他網絡文學平臺,晉江自2003年成立以來的二十年間,可謂是走在積極響應網文界整改第一線,自我閹割力度之大也引起作者、讀者抗議和吐槽。
比如2019年、2020年,晉江、起點、紅袖添香等網文平臺便因凈網、掃黃打非、審核把關不嚴等不斷被多次點名整改,網絡文學尺度問題也曾一度成為輿論焦點。在如今的晉江文學生態中,作品分級、摳字眼式的編輯審核、海量的屏蔽詞“口口”隱藏,也令晉江被吐槽為“清水得能見鍋底”、“脖子以下全違禁”等,部分作者也不得不以意識流、抽象的寫法達到過審不被刪改,且能令讀者心領神會劇情描寫。
作為目前內地最主要的女頻網絡文學創作平臺,晉江的自我閹割對比男頻為主的起點、縱橫等,不乏一絲矯枉過正的味道。但側面來說,謹小慎微也助推了“小作坊”晉江得以長久地存活。
可以說,此番晉江文學城一改過往立正挨打的常態,選擇正面回擊浙江消保委,有點像“兔子急了也咬人”的反擊。
02 “刺殺”小說家
與平臺被點名的荒誕相比,網文作者的遭遇更是讓人揪心。
早年,為響應內容審查,平臺不斷加碼的自我閹割令部分作者愈加不適應。尤其是對女頻耽美、百合等題材,乃至小有露骨色情描寫內容的苛刻限制,也令不少作者選擇出走境外。諸如海棠文學、popo原創等服務器在臺灣及其他地區、收益可觀、創作相對自由的網文平臺,也成為內地女頻作者的第二選擇。
諷刺的是,相比男頻網文平臺的寬容,內地女頻的內容閹割卻是獨一份。比如《慶余年》《大奉打更人》等男頻爆款不乏出現惡俗、黃梗描寫,甚至輕而易舉便能通過審核。
部分女頻作者出走,也逐漸形成一文兩發——完整版小說在境外平臺,清水閹割版在境內平臺。這種跨境寫作也因海棠、popo的灰色邊緣性質,盡量避免出版、境內IP改編等盈利,付費訂閱也幾乎為作者唯一收入來源。
今年6月,多達50位活躍在海棠文學上的內地耽美文學作者遭到安徽績溪有關部門跨區域抓捕,其大多被以“淫穢物品牟利罪”判以巨額罰款、量刑,甚至量刑程度遠遠高于強奸、偷拍等罪名。
比如,為爭取緩刑、減刑,海棠頭部作者“云間”積極退贓180多萬元、獲刑四年零六個月,且仍有百萬罰款需要上繳。而無法支付巨額罰款的部分作者,也不得不在取保候審期間繼續在境內平臺筆耕不輟賺取稿費,或公開籌款填補窟窿。
事實上,作者涉黃判刑在此前也有發生。比如2014年晉江言情作者“長著翅膀的大灰狼”因制作淫穢出版物并通過淘寶網店進行銷售獲利涉嫌“販賣淫穢物品牟利罪”被捕。
之于此番海棠事件,如何定義“淫穢”、“違法所得”以及量刑是否過重也引起了廣泛的爭議。作為境外網站的海棠、popo,均需要通過特殊翻墻手段方能進入閱讀頁面,甚至不乏有打一槍換一炮的域名更改現象,對于讀者來說想要在此付費閱讀也意味著得層層“過關”;即便是R18內容,也需用戶注冊認證才可進入界面。
而隨著網文市場下沉,作者、讀者群體的下沉趨勢也越來越清晰,寶媽、學生、低學歷人群成為網文主要生產力。這也導致,不可避免地出現網文質量參差不齊、創作低齡化、以及套路化、思想觀念保守化的趨勢。比如在當下,嬌軟女主文學、病嬌強制愛男主文學也成為爆款頻出的主流創作題材。
此外,在讀者層面,隨著受眾低齡化,也同樣出現群體飯圈化,包括干涉作者創作、惡意排雷與舉報等行為,也令網文生態缺乏一定的良性競爭環境。
如今,對于當下的網文生態而言,網文作者也在戴著鐐銬跳舞。
想寫的寫不出來,想看的看不到,嚴重的同質化促使網文產業難以加速迭代、更新創作,最終難免出現越來越多的作者封筆、讀者退訂現象。與之對應的是,去年網文市場上,廣告收入占比首次超過訂閱收入占比,廣告也成為了推動營收增長的主要力量。
但說到底,網文產業若想持續繁榮,核心還是在于內容,這無疑也需要給到作者群體相對自由的舒展空間。
結語
人人都可寫,人人皆可讀,網絡文學有著打破閱讀寫作限制的實際意義,也有著百花齊放的產業繁榮期。
回過頭來看,不管是有規有矩還是野蠻生長,網文的創作靈活度注定了其難免出現無法預測的問題。但如何通過合法合規的管理來規范源頭創作,營造讓作者生存下去的良好生態,或許才是支撐起一個文學網站存在乃至網文繁榮的重要土壤。畢竟即便是在境外網站,其實也同樣依據立法掀起過整改之風,包括對于盜版的打擊、年齡或是血腥暴力題材的約束等等。
歸根到底,網文的合理規范化迫在眉睫,而非是女頻社區風聲鶴唳,男頻文學開葷無禁忌。
不然,連如今寫多少字、連載文前期免費后期收費都成為“錯誤”,在這種規則怪談的基底下,消費者權益成為薛定諤的理由,網文產業怕不是要成為“現代榮國府”——專為打秋風而生了。
作者 | 丁茜雯 編輯 | 先聲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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