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社畜到打工人,青年亞文化不喪了?
編輯導讀:“早安,打工人!”不管你是什么年齡段的人,不管你喜歡刷什么軟件,你肯定能看見鋪天蓋地的“打工人”。這是一個什么梗?它和“社畜”有什么區(qū)別?名稱的改變背后反映的是什么樣的社會意識?本文將對這些問題進行解答,希望對你有幫助。
“連啥意思都不懂,你真是棒槌!”在1996年的春晚小品《打工奇遇》里,不滿經(jīng)理鞏漢林投機取巧,“打工人”趙麗蓉憤怒辭職。老太太扛上自己的麻袋,唱起“走四方,路迢迢,水長長”,留下了瀟灑的打工人背影。
對于如今的青年“打工人”,趙麗蓉的這份曠達,正成為他們的新精神?!霸绨?,打工人”、“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我們要悄悄打工,然后驚艷所有人”、“打工讓你少活十年,不打工你一天也活不下去”、“打工不僅能致富,還能交友娶媳婦”、“不拼爹不拼媽,我們打工人只拼命”。
從朋友圈到社交網(wǎng)站、短視頻,“打工人”成為光速走紅的網(wǎng)絡(luò)梗。全國總工會的微信公眾號,積極回應(yīng)給出定義:“打工人被賦予了鋼鐵般的意志,炙熱的情懷,還有詩和遠方的期待?!?/p>
豆瓣新成立的“打工人聚集地”小組,也在精華帖里澄清:“在本質(zhì)上,打工人和社畜是不同的。打工雖是事實,但它幾乎消除了階級差異。”也就是說,無論工作的門類和收入高低,打工人具有更廣的普適性和更積極的精神面貌。
天下苦“喪”久矣!可打工人真的等同于“好好工作,天天向上”嗎?“打工”與“工作”的區(qū)別在于,工作是正式而穩(wěn)定的契約勞動,而打工則具有相對的流動性。
如今自稱打工者的除了傳統(tǒng)意義上的務(wù)工群體,更不乏白領(lǐng)等現(xiàn)代企業(yè)體制下掙扎的人。盡管擺脫了喪氣,“打工人”仍然是一種帶有自嘲意味的圈層代稱。
日暮途窮,所以倒行逆施。看似表達打卡奮斗的積極,實則對碌碌無為逗趣調(diào)侃。和此前“985廢物引進計劃”組員以five(廢物諧音)自稱一樣,我們看到的是以一種看似抵抗的方式,達成了對既定現(xiàn)實的高度接納和自洽。
01 加油,打工人
《馬男波杰克》有段臺詞:“我覺得很難以理解,人們每天醒來,然后說新的一天加油。他們怎么加油,我不知道?!睙嶂杂诮o自己加油打氣的“打工人”,似乎不能和馬男產(chǎn)生共鳴。
如果把“打工人”的段子作為文本分析,會發(fā)現(xiàn)它們從屬于一套“佛喪混雜”的語義系統(tǒng),更像是披著海綿寶寶皮的馬男波杰克。第一層往往是樂觀樣貌,第二層才是辛酸悲情,第三層則是五味雜陳的“悲喜交加”。
“打工人起的早,打工人身體好。一混就一天,還給咱上社保。每月開個仨瓜倆棗,就能解決溫飽。只要公司不裁員,就把它靠黃靠倒。”
沒人喜歡早起,身體好只是被迫早起的心理慰藉。溫飽與社保,都只是安撫打工人心緒的“磨盤胡蘿卜”。至于靠黃靠倒,非但沒有消弭階級差異,反而以“楊白勞與黃世仁”的心態(tài)在慫慫地詛咒。
“李佳琦熬夜賺錢,白天可以補覺。你熬夜花錢,白天還得打工。加油吧,定金人!一起沖向美好的未來。”定金人如果不加油,尾款人就只有望貨興嘆。不妨告訴大家一個秘密,定金人和尾款人都是一個人!以“打工人”為主干,衍生出的XX人大概都有“杯水車薪”的吐槽意味。
“過安檢的時候機器一直響,安檢小姐姐叫我把東西全拿出來,可過了還是一直響。小姐姐問我是干嘛的我說我打工的,小姐姐說好家伙,怪不得檢測出了鋼鐵般的意志?!边@則廣為流傳的打工人笑話,將鋼鐵意志進行了具象化調(diào)侃。但在鋼鐵意志的背后呢?恐怕是沒有鋼鐵意志就熬不下來的打工生涯。
勞動勞動白勞動,付完定金愁尾款。一頓操作猛如虎,工資到賬兩千五。當“打工人”成為一種集體無意識,完全可以看成社會時代的階段性產(chǎn)物。不管工作苦不苦的,都在叫苦。恰如榮格在《原型與集體無意識》中的斷言:“我于其間體驗自身之中的他者的同時,非我之他者也體驗我?!?/p>
正話反說,喪語要用積極的口吻吶喊。如果說社畜式的喪文化,撕裂了雞湯學的流暢敘事。那么“打工人是人上人”的宣言,則再度屈從了主導價值的評判標準。顛三倒四的破壞感,前后轉(zhuǎn)折的反語修辭,狠狠地嘲弄了老板“以夢想為餌,行剝削之實”的大餅。
打工人不是“人上人”,而是“人和人”。單純的抱怨“上班真特么累”太直白,蒙頭工作“明天會更好”又過于自欺,于是敢于自我激勵敢于戳破淋漓真相的“打工體”應(yīng)運而生。
02 打工人、三拋世代、社畜
同一個世界,不同的打工心態(tài)。從日本傳來的社畜,在韓國熱議的三拋世代,以及我們本土孕育的打工人,有著微妙的異質(zhì)同構(gòu)性?;诓煌纳鐣w制和時代背景,它們的字詞意蘊也南轅北轍。
日本“社畜”的出現(xiàn),源于日企終身雇傭制和年功序列制的職場文化。“會社”的“畜生”,即賣身給企業(yè)的比喻。一輩子只給一家老板打工,故而是像家中犬畜一般的存在。
在日劇《無法成為野獸的我們》中,強顏歡笑的女主深海晶為了保全項目,甚至不惜向合作公司的老板下跪。只會使喚人的老板,加上豬隊友同事,讓她幾乎包辦了公司的所有勞務(wù)。
“如果可以向野獸一樣自由生活就好了?!逼鋵嵨覀兩鷣砭褪菬o規(guī)矩的動物,遵循造物的設(shè)定,有時柔弱有時殘酷。但在社會生活里,慢慢被規(guī)訓成了依仗智力和計謀,但沒有自由的“高等生物”。已經(jīng)困獸猶斗,卻仍然不如一頭野獸。
進入中文語境后,“社畜”被賦予了社會動物和社交動物的意思,已經(jīng)偏離了本義。畢竟國情不同,企業(yè)制度更大不同。我們這邊,大家都不是“家畜”,而是“野獸”。能一輩子給一家企業(yè)打工,也是不少年輕人的夢想呢。
在2011年,韓國就出現(xiàn)了“三拋世代”,指的是丟棄戀愛、放棄成婚、拒絕生子的青年一代;到了2015年,三拋加上社交和買房變成“五拋世代”;添上夢想和希望后,2016年年初進化為“七拋世代”。
后來還嫌不過癮,干脆改成了“X拋世代”或“全拋世代”,X可以放入想放棄的任何東西。韓國的父權(quán)主義或者說上下級社會階層關(guān)系的森嚴,在亞洲國家中位居榜首。思想觀念加上農(nóng)業(yè)保護政策,使得韓國青年的生活成本普遍很高。
公職和財閥企業(yè)是最好的就業(yè)選擇,但競爭異常激烈。97亞洲金融危機之后,上升空間和創(chuàng)業(yè)環(huán)境都不可與“88萬元世代”同日而語。若說“88萬元世代”是輿論界“贈予”韓國青年的稱呼,那么“全拋世代”則是他們自我意識覺醒后的自稱。
以社畜和全拋世代為參照,中國青年的“打工人”不難尋根。90后在深刻的社會轉(zhuǎn)型期成長,進入社會后又發(fā)現(xiàn)階層壁壘難以打破,從而產(chǎn)生了巨大的焦慮和挫敗感。當無論怎么努力,也追趕不上房價的狂飆突進,奮斗的無意義感便開始蔓延。
60后已功成身退,70后享受過“天子驕子”的待遇,80后也趕上互聯(lián)網(wǎng)的末班車,而后來一步的90后乃至00后,作為“準中產(chǎn)”面臨著不上不下的困境。內(nèi)卷趨勢不可阻擋,有限的資源陷入無限的競爭。
傳統(tǒng)寫字樓里“面上有種顧盼自豪”的白領(lǐng),也開始了“下滑”。他們越來越像龐大工業(yè)機器上的螺絲釘,一到中年就面臨著替換的危機。
某互聯(lián)網(wǎng)巨頭的校招特別諷刺,宣稱員工隊伍都是年輕人,被問到年紀大些的人去哪兒的時候慌了神。一代自有一代的打工人,當然是被更鋼鐵的下一代換掉啦。
03 潘曉來信2.0
1980年5月,《中國青年》雜志發(fā)表了一封署名為潘曉的讀者來信,名字叫《人生的路呵,為什么越走越窄……》,引發(fā)了非常大的社會反響。持續(xù)半年的討論期,雜志共收到6萬多封讀者回信。
潘曉并不是真實人名,而是來自兩個人名的拼接。潘,是潘祎,一位在校大學生。曉,是黃曉菊,一名普通工人。這封信敘述了當時年輕人的普遍疑惑:為什么過去三十年的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信仰,似乎在市場化的浪潮中失去了有效的解釋力。
信中感慨:“對人生的看透,使我成了雙重性格的人。一方面我譴責這個庸俗的現(xiàn)實;另一方面,我又隨波逐流。”
潘曉的迷茫,和如今的“打工人”很有緣。完全處于不同歷史時段兩端的年輕人,所面臨的幾乎是相同的心境。
蓋·斯坦汀在《岌岌可危的階級》中定義“危險階級”,是處于不穩(wěn)定就業(yè),且無法通過工作建構(gòu)理想身份和事業(yè)的一個全球化時代的新階級。
打工人,無疑是危險階級的的最佳代言人。他們生于“喪文化”之中,卻多了一抹樂觀主義的色彩。與其被動接受,不如主動出擊。資本家的話術(shù),階層躍升的幻象,被“打工人”的機關(guān)槍擊得稀碎。錢少事多離家遠,位卑權(quán)輕責任重?!按蚬と恕?,是專屬這個時代的黑色幽默。
寫成“打工人”,讀作“新無產(chǎn)”。年輕人從“社畜”的負面自嘲,再到假裝不在意的“佛系青年”,最終落腳于把苦吃成甜的“打工人”。究竟是大無畏的英雄主義,還是自我麻醉的犬儒主義,全看使用者的自我調(diào)適。
就像咖啡加不加糖:今天你脆弱,打工人的段子就藏一個心酸的底色;今天你堅強,那就不妨把打工人改成一碗雞湯。當齊澤克在首爾發(fā)現(xiàn)滿街都是《江南style》的時候,這位來自前東歐的哲學家評價:“這種淫穢痛快的愚蠢的強制性質(zhì),恰是真正的藝術(shù)應(yīng)該給予我們的解脫。”
痛并快樂者,或者說因為無法逃離“痛”,而選擇了喜歡“痛”。雖然是一種吊詭的存在狀態(tài),但至少在“佛”與“喪”之間求得了微妙的呼吸夾縫。在早起的痛苦和案牘的勞形中,盡情地來上兩三回深呼吸。
人生意義的討論,雖然每個時代都會發(fā)生。但于潘曉來信40年后的“打工人”來說,卻是形而上的。它無法解決任何實際的問題,但卻可以讓心里不那么別扭和難過。
當文學還沒有失去轟動效應(yīng)時,潘曉來信還是以雜志作為社會問題的傳聲筒。而當新媒介全面入侵日常生活,打工人只能變成活躍于短視頻和社交網(wǎng)站的集體狂歡。留不下信,只留下無數(shù)若干年后人們不懂笑點的段子。
作者:謝明宏,編輯:李春暉,微信公眾號:娛樂硬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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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井蓋先生,公眾號:八點四十,人人都是產(chǎn)品經(jīng)理專欄作家。前某廠PM總監(jiān),現(xiàn)創(chuàng)業(yè)公司CEO;關(guān)注企業(yè)服務(wù)和金融賽道,愛好廣泛,歡迎一起交流探討產(chǎn)品或創(chuàng)業(yè)相關(guān)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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